第四章 清官难断家务事

俞家所在的村叫桃源村,村里一百五十六户人家,全是因为逃难聚居在一处而成。

村长高家业是当年安排难民落户的衙差之孙,前有祖父官威后有秀才儿子。

村里高姓族人本就占据优势,这两年又婚嫁联姻,让高家在是十里八村都增长了不少威望。

村民纠纷向来私下解决,村长行事公道,对老弱病幼都十分关照,所以但凡村里有点什么事,村里人都会来找他评判。

俞红豆以为她跟娘亲的到来会引起众人的关注。

甚至还会有那种站着说话不腰疼的道德党,子嗣党会明劝暗压的让她和她娘宽恕柳氏。

没想进了村长家后,竟然安安静静,不见几个人影,唯有敞开的正堂里,坐着村长和俞家的男性长辈们。

“哎,我知道这几年柳家有点不像样子,万没料到那柳老三走了之后,家里能闹成这样,明儿一早我就叫人押了柳家兄弟去开河堤……”

续着山羊胡,看上去有些富态的白胖老头,先是感叹了一番柳家先人去世后,柳家的败落。

又一脸恨不争的指着被俞松俞栗堵着嘴按在地上的柳勇,公布处罚结果。

“至于柳氏……”村长看了一眼柳氏,尴尬的收回目光。

站在柳勇身后半捂着脸呜呜哭的柳氏,身上的衣裳被划得破破烂烂的,手上脸上都是道子,看着不深,却十分狼狈。

这也太不像样了,村长高家业看向柳氏,心里嘀咕了一下,目光转向俞家老爷子俞攀石和坐在一旁的俞家三子和四子。

柳氏这事儿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

说不大,是因为到底没出人命。

说不小则是因妇人的一己之私,害得兄弟不睦家庭不和,不论哪一出都是比七出更重的忤逆之罪。

本来让柳氏回家待产,大房给出相应的补偿,已经是俞家三房的底线。

没想到这柳氏不知好歹,还不老实,又拉着兄弟去俞家盗窃。

可要他来处罚,却左右为难。

一来怕俞家老爷子和大房看中子嗣,这毕竟是长孙媳,如果有宗祠的话,也算是未来宗妇。

二来现在朝廷体恤百姓,因各种灾难减员,鼓励百姓人家生育,对妇人,尤其是孕产妇人多有宽待。

儿子前不久还回来说,便是孕期罪妇,暂也不论死罪,只等孩子出生,延至孩子三岁再判。

实在是,这几年出生长大的孩子太少了。

“村长,爹,我看着大哥面子上,这一再让步,却不想倒助长了她的嚣张,今日只去家中盗窃,明日是不是便要带人去家里抢劫?”

“我跟老四为了一大家子在外奔波,大哥二哥要上山下地,到时候家里再来贼,可不定闹出什么事儿。”

“总不能为了个没出生的,连我们这些生出来的,长大的都不要了吧?还是某些人觉得少个人少分点家产,想变着法弄死我们一家。”

俞三郎这话说的诛心,几乎把俞老爷子和大房整个架到了火上。

若他们再不表态,那就是包藏祸心,伤人害命的罪魁祸首。

俞老爷子抬头看看在场的四个儿子,默默的叹了口气,心里明白这次老三真是气急了。

想想也情有可原,只恨老大一家不争气,想到这便狠狠的瞪了打儿子一眼。

这一眼叫俞大郎生出误会,他苦大仇深的站起来,对着村长和自家弟弟就是一个躬身,几乎把头弯到腰上那种。

“三弟,怨我跟你大嫂,平日里太纵着柳氏,先前因为红豆落水的事儿,我跟你大嫂已经无颜见人。”

“如今又……你想怎么罚就怎么罚,我跟你大嫂,还有榛子再无二话。”俞大郎话说的狠,却半点不提怎么罚。

“大哥!你这是做什么!都是自家兄弟,柳氏有错,那是她家教问题,也是大嫂没舍得管教的问题,你一个做人公公的能怎么管。”

俞四郎终年不回家,看到记忆中友爱自己的大哥已经有了老像,不禁心生感伤,不禁跳起来替自家大哥解围。

说完了大哥,看到面色沉沉的三哥,俞四郎为难了片刻,目光触及一身狼狈的柳氏,犹豫了一下才劝导俞三郎。

“三哥,我知道你生气,我也生气,柳氏包藏祸心,差点让红豆丧命,按说怎么处置都不为过。”

“可她现在毕竟是怀着身孕,咱爹娘有了咱们兄弟姐妹六个,还算兴旺,到了下一代孩子却越来越少。”

“这几年除了红豆,家里再没多个孩子,三哥,不给大哥也给弟弟个面子,就等柳氏生了孩子,咱们再数罪并罚吧。”

俞四郎说完大概是觉得说服力不够,又凑近自家三哥小声的嘀咕一句:“现在朝廷鼓励罪妇生产,别因小失大。”

俞四郎前面的话,对于俞三郎来说都是放屁,唯有最后一句,抓住了他的命门。

儿子刚得了个好差事,若因这事儿闹没了,可不就遂了某些人的愿么?

“行,那就且等她生。”俞三郎磨着后槽牙,心里对离别多年的兄弟也多了一丝怨怪。

即便是松了口,心里还是有些不甘,俞三郎不想再理会屋里的人。

一转眼,刚好看到自家娘子带着女儿走到门口,俞干脆起身去迎妻女。

“爹的小红豆怎么来了?可还难受?”俞三郎抱住小闺女晃悠,也不避讳在场的其他人,话音都软了几分。

“爹,我不难受了,我听见你们说话啦,大嫂坏,但有宝宝,宝宝在,大嫂不能受惩罚,那就等宝宝出生再加倍罚好了。”

“爹跟我说过的,犯错的人都得挨罚,不然下回会犯更大的错。”

俞红豆把刚才那段公案听得清清楚楚,心思一转就知道自家爹的为难。

既然大家都觉得应该让柳氏生了孩子再罚,那就让她生好了,这孩子总归不会在她肚子里待上三年零六个月。

大不了等孩子出生这段时间,她天天去柳家扔狗屎。

不过也不能任由在场这些和稀泥的欺负她的便宜爹,也不能放任他们觉得让柳氏回去生个孩子就没事儿的想法。

俞红豆天真无邪的扬起笑脸,看了一眼屋里的大人。

转脸对着柳氏说:“大嫂你可太馋了,我不过是吃个果子,你便要抢,害我掉河里,要是明儿见到村长爷爷家的牛牛吃肉,你怕不是要馋死了。”

说完感觉好像没伤到男主俞四郎,于是又补了一句:“四叔回来肯定带了不少肉,他那么向着大嫂,大嫂你找四叔要肉吃吧,吃了肉就不会那么馋了!”

此话一出,村长、俞四郎脸色皆是一变,前者阴沉,后者尴尬。

“哈哈,红豆,你放心,村长爷爷定会盯着你大嫂改了嘴馋的毛病,以后叫牛牛跟你一起玩好不好?”村长好半响才反应过来。

打着哈哈,目光盯着俞三郎抱在怀中的小姑娘,这孩子到底是有心还是无意?

这话一说,他不盯着柳氏受罚都不安心,而俞四郎更不好再多给柳氏说一句话。

这孩子怕是将来了不得啊!

村长想到红豆刚刚提及的孙子牛牛,不禁暗叹,他那个孙子有点憨,若是若是娶了这古灵精怪的小丫头,没准倒是一桩美事儿。

说者有心,听者有意,在场的大人都听的出来,有人觉得甚好,有人却是心生不满。

可惜当事人俞红豆被村长身后的一排绿色吸引了目光,根本没体会出自己差点就要被定下终身的险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