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声音轻轻柔柔的,也许是靠近的原因,带着难以言喻的蛊惑意味。

手指白皙纤长,指尖冰冰凉凉,点在她的腕间的那圈红痕上,像雪落在皮肤上顷刻间消融。

凉意还是沿着皮孔渗入到皮肉之下。

姜清越垂眸扫了一眼,不着痕迹地收回手,回退两步:

“狗抓的。”

青纱帐被拉开。

帐中人因着她的后退坐了起来,探究的眼神在她身上停了片刻,轻笑:

“姜大人怎么不敢抬头看哀家?”

“尊卑有别,臣不敢逾矩。”她老老实实地回话。

“都是故人了,分什么尊卑?”

季白唇角轻扯,涂有艳丽口脂的薄唇随着说话一开一合,大抵是女儿家的身份用久了,言语间也难免带着几分娇嗔的意味。

不知道的,还真的会以为这是吴越哪家的娇娇女郎君。

但姜清越心里清楚,他就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恶鬼。

是的,他。

季白,她那逃婚的第三任未婚夫。

说来其实也挺算巧合,他逃婚之后来了这上京。

他男扮女装入宫做了秀女,她女扮男装进了翰林院,两人都是改头换面,用的也都是新名新姓。

但偏偏,五年前宫道上的偶然一遇,将两人的身份都抖了下来。

没有多余的言语,他们手握着对方的把柄,在深宫之中搀扶向上走。

他助她步步高升,到今日的内阁首辅;她保他安然无虞,一路向上登上后位。

直到后来先帝驾崩。

季白以当朝太后的身份,铁血手腕镇压一众朝臣,迅速掌控了朝中大局;而她选择了幼帝,同他站在了对立面。

本就不甚牢固的交易关系,早已崩塌得岌岌可危。

很多时候她都能察觉出他看她的眼神复杂得很。

和她一样,他大概是很想杀了她的。

但大概是顾忌着她手里还握着他的把柄,迟迟没有对她掀桌。

姜清越抿唇:“娘娘说笑了,君臣有别,臣不敢乱攀关系。”

季白眯了眯眼,不想在这件事上同她多费口舌。

起身下床,绕过姜清越,倒了两杯茶。

姜清越抬脚跟上,季白挑眼向着对面的座位示意了下,她心领神会,撩开衣摆落座。

也许是快要就寝了,他身上只穿着单薄的寝衣,长发及腰在身后束起,端的是美人如玉。

暖黄的烛光照落在他半边脸颊,添了些许平和。

失神间,一杯茶递到她手里,季白笑问:

“哀家听说,姜大人昨日宴请了谢督主。”

姜清越垂眸吹动茶面浮动的茶末,抿了口,应道:

“娘娘消息灵通。”

季白单手托腮,笑看着她。

姜清越道:

“前段时间内阁的事务繁忙,免不了要有麻烦督主的地方,就请督主过来小叙一番。”

“这样啊。”

季白也抿了口茶,水汽氤氲向上,遮住了他的脸。

语气听上去也是不咸不淡的,分不清是信了还是没有。

两人无言对坐饮了几杯茶,季白摆摆手,示意姜清越离开。

“姜大人。”

人走到门口,又被从身后叫住。

姜清越停下,回头,“娘娘请吩咐。”

“府里的狗伤人若是管不住,可以送到哀家这里来。哀家训狗还是有一套的。”

姜清越捂住了手腕上的红痕,觉得他说的应该是挽山。

不由得就想起来一些往事。

那时先帝还在世,同僚见她身边无人作陪,便明里暗里打听她喜好什么样的女郎。

也不知道是哪个多嘴的,说她好男风。

同僚为了拉拢她,便找来几个相貌周正的小郎君送到她府里作陪。

然而小郎君她还没见到,自己就被季白绑进了椒房殿的暗室。

手腕和脚腕都被他上了枷锁。

季白没杀她,也没碰她。

只是每日夜深人静,陪她枯坐到油灯燃尽,天亮才离开。

她被他关了五天,出来的时候,便听说那些小郎君都死了。

被人挖了眼睛拔了舌头,抛尸在大街之上,那之后,再也没人敢往她府里送人。

一直到后来,她强抢了挽山进府的晚上,他踩着夜色来到她府里,长剑架在她的脖子上。

“要么杀了挽山,要么哀家杀了你。”他说。

那个时候她说什么来着?

她说:“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娘娘要杀臣,只管动手。”

他笑了,咬牙切齿:

“好,好得很。”

他没杀了挽山,也没杀了她。

她和他,大概就是在那时候反目的。

很多时候她都觉得季白就是个疯子。

一举一动全然不按章法进行。

若是给她知道她和他的亲信谢璟睡了,不知道该是哪种反应。

杀了她还是杀了谢璟?

姜清越忽然觉得有意思,他想看她和谢璟斗得两败俱伤,她也想看他和谢璟狗咬狗一嘴毛。

她唇角轻扬,松开了捂着红痕的手,语调很轻说了声“是”,抬脚离开。

领她从慈宁宫出来的是谢璟。

两人一前一后走了一段路,轿子已经不远处候着,她转过身对谢璟道:

“督主请留步,送到这儿就可以了。”

谢璟瞥了她一眼,大概是还在生气,没搭理她,直接甩袖转身离开。

姜清越在身后叫住他:“督主。”

谢璟回头看她,眸中尽是冰色。

与先前在她房中扣着她不容她逃脱时的强势判若两人。

姜清越环顾左右,见四下无人,走过去,屈指对他勾了勾。

谢璟眸中闪过一丝挣扎。

顺着她的动作偏过头,耳朵送过去。

声音被清风很快带过,快得让人抓不住。

谢璟反应过来的时候,姜清越人已经悠哉哉上了马车,辘辘离开了皇宫。

但他还是听清楚了她说的话:

“督主,改天再出来亲嘴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