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那是苏雨柔第一次见到他。

顾玉璋穿着一身洗得几欲发白的青衫,干干净净地出现在众人面前。

眉眼如画,温文尔雅。

有阳光从他头上的枝叶间透射下来,整个人披着粼粼光斑。

举手投足间尽是书卷之气,当真儒雅至极。

他微一拱手:「在下顾玉璋,见过苏大小姐。」

我从小跟着她,自然一下就能看出来,她彻底对他动了心。

苏雨柔将他的字画翻开,尽管我不识字,看不出好坏,可我看懂了她眼神中的惊艳与欣赏,无一不是赞叹之色。

她随即去找爹,很快爹疾步出来,眉眼间激动非常。

当即,顾玉璋就被爹收为门客,居住在西院,平时专门给几个弟弟讲学。

也是自那之后,苏府再无媒婆上门说亲。

苏雨柔每日都会去看他,今日送荷包,明日送点心,后天又送珍贵的藏书孤本。

但顾玉璋总是推辞,将礼贤下士与男女有别之间的分寸距离,拿捏得刚刚好。

饶是她将一番心意展现得淋漓尽致。

他也终究后退一步,恭恭敬敬地奉上一礼:

「多谢大小姐厚爱,然此物在下实难收受。尚书大人能收留在下,已是恩重如山,在下又岂敢得寸进尺,误了大小姐的终身大事?」

苏雨柔伤心欲绝,哭着跑远。

大家都在背后骂他蠢。

连我也笑他愚笨,当真是个迂腐书生。

明知爹将他留下,便是有意要将苏雨柔嫁给他。

能成为尚书府的女婿,那可是他几辈子都修不来的福分。

可他倒好,放着大好的荣华富贵不要,还伤了苏雨柔的心。

他究竟是怎么想的?

直到某日晚上,忙碌了一整天的我准备回屋休息,却在房门口见到了顾玉璋。

我很惊讶地望着他:

「先生……是有何事?」

他没回答,只是从怀中掏出一支梅花簪。

似乎有些不好意思,他清俊的脸上涨得通红,在洁白的月色下竟显得有几分可爱。

「我同别人打听过了,今天是你的生辰,这是我自己刻的银簪,但我手笨,样子实在不好看,你……莫要嫌弃。」

其实这支梅花簪雕刻得很精致。

花瓣栩栩如生,细腻入微,簪头的那朵梅花,好似在冰雪中傲然绽放,清雅而不失高贵。

想必他花费了很多功夫。

那双本该握着笔的手,手背上一道道裂痕清晰可见,早已压过了青色的筋络。

我没由来得一阵心疼。

他脸上带着笑意,目光灼灼如火:

「二小姐,生辰喜乐,岁岁安澜。」

我顿时脸红了个彻底,突然不知该说些什么。

未免他看到我灼热到无法自抑的眼眶,我连忙低下头去,让眼泪滴落到地上。

从小,嫡母就不允许我过生辰,更不允许任何人提到这一天,这是我娘生我的日子,也是她最怨恨的日子。

从没有人,会记得我的生辰,也从没有人,会对我说一句,生辰喜乐。

被人关心的感觉,好得几乎能让人落泪。

我结结巴巴地说:「谢谢你,但你……还是……赶紧走吧,若让人……瞧见了……会误会的。」

可他并没走,反而凝视着我的眼睛,郑重而认真:

「其实我什么都知道,那天是你找人救了我。二小姐,谢谢你的救命之恩。」

我怔怔地望着他,一颗心都快要跳出来。

「你……你是怎么……」

顿了顿,又觉得自己傻,他这般聪明,又怎会发现不了真相?

只得改口:「先生不用唤我……二小姐,我才不是……其实你叫我……叫我……」

忽然间,我哑口了。

因为我没有名字。

顾玉璋自然听得懂,于是笑起来,眼里似是装满了万千星辰:

「去去复去去,辞君还忆君。不如就叫你阿辞吧。」

我不懂那句话是何意思,只觉得从他口中说出的阿辞,是那么好听。

每一声,都似叫在了我的心尖尖上。

都说人的贪欲是无穷尽的,永不知足。

那一刻,我忽然也想要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