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觐见皇后

杨赛不认识他,但她知道,少年头顶的三珠冠冕是大胤王朝宗室亲王的标志。来长安之前,了尘师父说过,要警惕皇室中人。

收回思绪,微微低头以做回礼。

杨赛没再搭理任何人,回头上了马车,要徐延昭不要客气,就大胆的沿着这条路一直朝前走,直奔皇宫。

“草民恭送安城君。”

马车路过宋清宥的时候,杨赛清清楚楚的听见他的声音自车窗外穿来,紧接着外头其他人也都跟着宋清宥一道行礼。

“草民等,恭送安城君。”

“小姐……”一直在马车里呆着的漱玉有些担心的看着杨赛。

杨赛明白她在担心什么,无非就是祖母不喜欢这一来二去的张扬,她都能想得到过会儿回到府中她要如何来训斥。

什么以后出门不允许你拿着杨家的名号作威作福,你爹爹叔伯在外浴血奋战,就是为了让你冒着他们的名头出去逞威风的?

徐延昭方才在外面说的一席话有些替杨赛托大,礼部没有给她准备成套的礼仪迎她进京,是因为杨赛祖母直接在宫里替她拒绝了,而不是她不想要。

方才闹那一番,也不是杨赛非要去惹人家郑廉几人的不愉快。

杨赛只是心里难受,大凉州的血迹未干,百姓哭喊声不绝,青武国人在碧水河的另一端虎视眈眈,长安城的里竟然到处都是一副歌舞升平的景象。

没有人去关心,塞外的风霜雪雨打在人的脸上是如何的疼,没有人去在乎,这么多年在边疆抵御贼寇的靖安军到底付出了多少。

他们更喜欢七彩琉璃瓦与青砖白瓷石。

将军阵前半死生,美人帐下犹歌舞。

过会子的杏花宴一定是更让人觉着灯红酒绿,京城富贵迷人眼的。杨赛不想再去想,越想这些事情越觉得心口堵着一团气,怎么喘都平复不下去。

皇宫坐落在长安城内的最中心部分,金瓦红墙外面围绕着一圈护城河以做保护。

宫城的正面大门名唤北阙午门,横架在护城河河面的四平八稳的石拱桥叫做金玉水桥,相传是前朝将作大师鲁迪所作,历经千年风吹雨打却依然屹立不倒。

金玉水桥直通城内,徐延昭将马车停在金玉水桥的桥头,杨赛放眼望去,午门的红漆金边大门上头有一扇匾额,上书江山万代。

阿爹说过,这匾额是开国皇帝亲手所书的,是个让刘氏子孙后代能够安稳执掌江山的祝愿。

见此匾额,如见高祖,除在任帝王帝后外,任何人行到此处,需文官下轿,武官下马,成队而行,以彰对皇室的敬意。

他们的马车刚停下,桥的那头就过来一个太监。他的速度很快,不过虽然快但衣角不乱飞,上身肩膀也是端端正正的,只有脚步很快。

这是大内太监的标志性走路姿势,他们都是出师前在内务府仔细练过行动坐卧的。毕竟要伺候这天底下最尊贵的贵人,一切的一切全都马虎不得。

“您就是安城君吧。”太监的声音又细又长,还带着点雌雄莫辨的味道。杨赛的眼神落在他胸前的那一抹深紫色领子上,这是太后宫中的内侍才有的标志。

“是我。”杨赛上前一步回话,低下头规规矩矩的给他行了个礼。

“哎哟。”那公公哎呦一声,一双眼睛在她身上上下打量了好几个来回,一副十分心疼又惋惜的样子叹了口气。“好姑娘啊,你这一路自己过来,可是心疼死咱家了。”

他哎呦一声不要紧,这一嗓子倒教杨赛想起一个人来。虽说她一直在苏州居住,但六岁以前都是在凉州军中跟随阿爹阿娘的,那时候有个公公传旨到军营里。

杨孝当时不在,中军帐只有杨赛一个人,公公人很好,等杨孝的功夫和她玩了一会儿游戏,还给了她一块糖吃。

他说话的那嗓子,就是眼前这公公的这个语调,不能说十分相似,可以说一模一样。

“柯公公。”杨赛给他重新行了个礼。“一别多年,您老人家还是如此精神矍铄。”

方才她没有一眼认出来他,是因为毕竟当年只见过一面,而且他现在头上的白发和脸上的皱纹也比以前要多了。

不过他对杨赛一副长辈的态度,再加上他标志性的语调,这才让她想到这位久违谋面的故人来。

“看安城君这样子,是想起来咱家了。”柯公公说着说着话就噼里啪啦的掉眼泪,他抹着眼泪,这手拉过杨赛的手腕,就要朝着玄武门里走。“咱家大清早就等在这儿了,现下见到你这才放心下来。”

因为有柯公公拉着,玄武门的守城士兵并未上前查验他们的身份腰牌,一路畅通无阻来到了大内。

宫里的空气就是好,充满着金钱的味道,杨赛裙摆下的腿踢了踢脚下平整顺滑没有一丝凸起的大理石板。这肯定是经过工匠细心打磨的,要花费不少的人力物力。

“杨将军是个好人啊……”柯公公还在一抽一抽的抹眼泪,杨赛转过脸,徐延昭正在仰头看着天空,不知道在想什么。

漱玉低着头,但杨赛能瞧见她的侧脸,小姑娘红了眼眶,显然是也叫柯公公生生把情绪引出来了。

杨赛缓缓呼吸调整着情绪,跟在柯公公的身后,绕过一条又一条的宫内羊肠甬道,直到绕到了一扇半掩着的大门前,他停下了脚步。

屋内依稀能听见打骂声,但杨赛只能装作听不见,依旧满脸堆笑的看着柯公公。

柯公公回过头对杨赛说。“安城君您在此稍候,咱家先进去瞧瞧。”

柯公公挤过门缝里进门,生生也不敢推开宫门一丝,杨赛知道那是不想让她看到里头的场景,便也识趣地别过了头。

徐延昭的眉头皱的很紧,因着练武之人五感通达,他听到了一些只言片语,但是现在这个局面,他不好同杨赛直白的说明。

过了片刻,柯公公径直拉开大门,冲杨赛嘿嘿一笑,他甩了甩手中的浮尘,弓下腰示意可以进来了。

“安城君,您请。”

杨赛应邀踏入宫门内,映入眼帘的是满院子的花花草草和远处高耸的大殿,还有拄着拐杖站在花草中间的年轻人。

花园右侧有个避风遮阳的凉亭,亭内坐着个漂亮的女人,她满头华丽的珠翠,身上是即使在阴凉底下也会散发着浅浅金光的特制金线绣成的凤袍。

杨赛径直走过去,在离亭子有半米远的距离跪下给她请安,同那拄着拐杖的少年人站在一条水平线上。

“臣杨赛,参见皇后娘娘。”

“末将徐延昭,参见皇后娘娘。”

“奴婢漱玉,叩见皇后娘娘。”

徐延昭和漱玉都跪在杨赛的身边,一起给她请安。亭子里的女人叫李棠,是大胤朝的国母皇后。

杨赛的余光正好能看见那拄拐的年轻人,他身着蟒袍,就连拐杖上面镶嵌的玉石也是难得一见的血红色玛瑙石,价格不菲。

他看样子很瘦,风一吹一过让他华贵的衣袍显得空荡荡的。他时不时的咳嗽着,扶着拐杖的手指略显苍白———显然,他的身体似乎是不太好。

最后她的看见了年轻人头顶的三珠冠冕。

原来他是她在城门口遇见的那人?

“杨赛?快起来,快起来。”李棠靠在那张躺椅上,她挥挥手让身边的宫女下去扶,就这样轻微的动作,让她头顶的珠翠产生了磕碰,发出阵阵好听的声音。

“陛下现在在乾清殿接见大臣,本宫就让柯公公先带你到本宫这儿来。”杨赛起身后,李棠叫人给她搬来把椅子坐下。

徐延昭和漱玉也都有椅子。

杨赛看向那拄拐的少年,他站的很直,虽然拄着拐杖,但是他还是在尽力让自己看起来不要那么狼狈。

“放心吧,皇上一会儿就会到本宫这里来的。”李棠端起手边的茶杯抿了一口,眼神状似不经意般的落在那少年身上。“呀,四殿下怎么还在这儿站着,来人啊,给四殿下赐座。”

四殿下?少年坐下以后不再低头,杨赛也能顺利看到他的眉眼。

方才在街上离得远瞧不真切,这下可看得清楚。

少年生的清秀俊雅,不过带了点常年不见光的苍白面色。他眉目上挑,鼻梁高挺,与杨赛之前见过的皇帝画像是一模一样。

四皇子宝亲王刘瑾廷,是皇帝九子当中唯一一个年纪快到加冠,但依旧没有爵位傍身的人。

宝亲王就是个虚称,他手下没有一兵一卒可以调动,也没有一名门客可以驱使,外面都说是因为他身有残疾,不能担当大任。

谨言慎行,帝廷之势。

只可惜了这样的好名字,皇帝曾经也是对他寄予厚望的吧。

杨赛瞧着他搁下拐杖,缓缓伸直伤腿,虽然动作对他来讲很困难,但他面色如常,不需要搬座的宫女辅助。

倒是个倔强的,她想。

“宝亲王,当着安城君的面儿,本宫就不与你追究了。”李棠淡淡道。“今天陛下要来本宫这里接见安城君,你就留下来作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