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踢轿门!夫纲振!」

花轿上,我想起来前世。

赵墨没有踢轿门,他只是俯身对轿中的我伸出手。

为了让赵墨难堪,我袖了一把刀,在他掌心划了一道。

他不声不响,紧紧握着那一道牵红,状若无事。

我们没有圆房,素色的帕子上并无恩爱后的落红。

第二天,人人嘲笑赵墨才成婚,就戴了好大一顶绿帽。

说河清郡主爱慕她养兄李牧之的传闻,八成是真的。

不等我细想,那一双常年握刀而粗糙的手就撩开了轿门。

我收好匕首,将手放了上去。

他早想过我会如何让他出丑,却没想触手温软。

握惯了刀剑,第一次碰到女孩子的手。

赵墨愣了一下。

我温柔妥帖地跟着赵墨。

赵墨体贴地护着我,生怕玩闹的孩童冲撞到。

「人人都说河清郡主寻死抗婚,如今看来传言不真。」

「倒是一对神仙眷侣。」

一切礼毕,赵墨扶着我进了门。

才进门,洞房的门被众人轰然推开。

「牧之!快看看你妹妹。」

「这么好看,难怪藏着不叫咱们看呢。」

哪怕隔着朦胧的盖头,我一眼就看见了李牧之的身影。

他死死盯着我身上艳红的嫁衣。

我想到那一日上元灯会,他一封书信约我见面。

又将我反锁在梅花楼上,当着我的面,推翻了灯油。

任我如何哭喊求他,质问他为何要杀我,他一言不发,只是温温柔柔地看着我。

看着我葬身火海。

我打了个冷战,下意识往赵墨身后缩了缩。

见我怕他,李牧之向来温柔从容的脸上,竟然出现一丝愠怒。

「兄长……」

他脸上的阴鸷如一晃的烛光,顷刻又是温柔和煦的模样。

李牧之贴身的书童扫花送上来一只梅花玉镯,盘根错节,如那日梅花楼上,我怎么都砸不开的锁。

「贺小妹新婚之喜。」

他离去前,重重强调了小妹。

我不敢接,还是赵墨接过镯子,道了谢。

宾客散尽,一室寂静。

我坐在床上,看赵墨转身收拾了地铺,要去吹灭那两盏龙凤花烛。

按规矩,龙凤花烛要彻夜长明,寓意夫妻恩爱白头。

「为什么要吹灭?」

「我的脸会吓到你。」

我忽然想到,初见赵墨,我是被他脸上的刀疤吓哭过的。

赵墨人不如其名,他不通文墨。

他能把剑花挽出一百八十种花样,却对不上学童们都能对上的普通对子。

他长得凶悍又五大三粗,一道刀疤横贯鼻梁,不似京中女子喜欢的傅粉少年。

腹中无墨水,又长得粗犷,宴席上只会让别人看笑话,所以我一直很讨厌他。

甚至和李牧之他们作诗讽刺过赵墨,貌如钟馗。

「我不怕。」我试探问,「你不掀盖头吗?挺闷的。」

他微微颤抖的手泄露了紧张的心思。

盖头掀开,我第一次仔细看清赵墨的脸。

他眉眼生得锋利,如鹰隼的双眸,一眼看得人胆寒。

新郎官的衣服勾勒出他宽肩窄腰,如蓄势待发的豹,将京中诗会的那些男儿,都比成了矫揉做作的丑角。

……甚至还没有他立在床头的那把长刀高。

真是奇怪,我从前怎么会觉得他长得丑呢?

「别看……不好看。」他下意识去遮住自己脸上的伤疤。

「……还疼吗?」我小心地仰头看他,「怎么伤的?」

「不记得了。」

赵墨知道我讨厌他,所以收拾了地铺睡在地上:

「别怕,我不碰你。」

半夜,我摸索进他的被窝,他僵着身子绷紧后背,不敢动:

「姜渔,别招我,我也是男人。」

我揽上他的腰,小声道:

「喜帕还要交差……」

我不想落得一个婚前失贞的污名,也不想赵墨被人讥讽戴了绿帽。

他浑身一紧,却不敢轻易卸下心防:

「姜渔,你今天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是了。

三天前我邀请他去赏梅宴,他以为我回转了心思,兴冲冲地赴宴。

却是我跟着旁人一起作诗嘲讽他的容貌。

而他并不通诗书,还以为我是在夸他。

众人哄堂大笑,他窘迫得下不来台。

在他看来,我对他的温柔都藏着一把刀。

我心头涌上愧疚。

我贴着他,怀中的匕首却掉了出来。

赵墨一愣,眼中苦涩:

「……原来今日你对我这么好,是想杀我吗?」

不,不是……

他冷冰冰地推开我:

「喜帕我会解决,郡主不用费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