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元夕夜。

上京城,裴宰相府

屋外白雪皑皑,桌上的烛花即将燃尽。

容音抱着冷透的手炉,望着黑漆漆的窗沿。

一盏灯笼晃晃悠悠闯入。

“怎么还未安寝?”

裴君彦推门而入,带起一阵刺骨寒意。

他看着毫无生气的容音,不禁皱了皱眉头。

“你身体不好,我不是说了让你不必等我。”

容音听着他一如既往冷硬的嗓音,娴熟起身上前替他更衣:“我忘了,以后不会了。”

容音低着头,外袍的寒意简直要钻进骨髓里。

裴君彦最厌恶她这副逆来顺受的模样。

成亲七载,她好像永远都没有脾气。

当初若非皇上赐婚,他又怎会娶这样无趣的女人。

容音自知不讨他欢心,只默默整理着沉重的外袍。

外袍上沾染着淡淡的脂粉气,很是好闻,却几乎叫她落下泪来。

成亲那日裴君彦嫌恶的让她少涂脂抹粉,呛得慌。因此成亲七载,她从未用过脂粉。

“怎么了?”裴君彦见她停下动作,不耐蹙眉。

“没什么,夫君早些安寝吧。”

容音忍住鼻头的酸涩,若无其事的将沉重的外袍挂回衣橱。

她望向衣橱角落不起眼的包裹。泛白发黄的布料与贵气的宰相府格格不入,却是她唯一的行装。

今年,是她陪裴君彦最后一个元夕夜了……

裴君彦最不喜容音这副唯唯诺诺的模样,好像从进门那日,就再没变过。

她是整个京城盛赞的宰相夫人,却与自己貌合神离共度七载。

走到洗漱的铜盆旁,裴君彦瞥了一眼旁侧冷透的药盅。

“不是说了我不喝参汤吗?”

容音闻言,心头一凉,她又忘了喝今日的药。

“抱歉……”

说着,她赶忙去收拾药盅。

可得到的却是裴君彦重重的关门声:“我去书房睡。”

他好像回来了,又好像从来未曾来过。

凄冷的冬夜,容音独自缩在床脚,将那盅冷药一口口酌尽。

又冷又苦,宛如她嫁入宰相府后,整整七载的日子般难挨。

放下冰的刺骨的药盅,容音从怀里掏出一张叠的整整齐齐的信封。

拆开信封,“和离书”三个字在晦暗的烛火下摇摇欲坠。

裴君彦不喜欢她,她早就知道。

成亲以来,裴君彦不是宿在书房,就是彻夜不回。

紧了紧披在身上的锦被,容音细想成亲这七载,真如“日暖月寒,来煎人寿。”

第二日一大早。

容音天还没亮就起床安排宰相府的各色事务。

而裴君彦则匆匆吃过早饭,准备上早朝。

他总是如此忙碌。

容音想起自己刚嫁进来时,什么事情都手忙脚乱,经常一整夜一整夜的对着府里的账本对账。

裴君彦从不曾想过,为什么府里大小事务都井井有条,为什么大家都夸耀相府家风极好。

“下完朝,去正厅拜见父亲母亲。”

裴君彦说完,站起身,只等着容音为她整理衣襟。

容音放下刚咽了一口的白粥,细致的替他理好衣裳,心中却含了满腔酸涩。

裴君彦拜见的,是他的父亲母亲,不是自己的。

她一时如鲠在喉,片刻,从袖里掏出一封叠的整整齐齐的信封,递交给满脸狐疑的裴君彦。

“大人,我们和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