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刚才这番话,姜芸不过是迫不得已地瞎扯,但几分假里也混着她的真情实感。

前世可是连赤脚医生都要考编制的时代,作为优秀群众,她思想觉悟深刻得不行。

去皇宫一路上,虽说大部分都是王公贵族的住处,但也混杂着市井商贩的木屋,屋顶打了层层补丁,百姓贫苦又勤劳。

她虽不是什么悲天悯人的圣母。

但想到这京城中的百姓尚尤如此,更不要说天子眼下看不到的地方,就对这朝廷隐隐感到不悦。

闹了这一出,姜芸不想再逛,让末九付了钱就回马车去了。

景予珏虽没下车,暗卫却早早将浮云阁内的情况上报给他,姜芸的那番话也被暗卫复述给了他。

他的眸光动了动,指尖摩挲着墨玉扳指,“国公府真是深藏不露啊。”

好一个没有社稷哪来的江山,一个女子能有这等胸怀,又怎会只是深藏闺阁的普通人。

他这王妃,绝不是一个简单的人物。

窗外,姜芸正快步走过来,面色如常。午后灼阳从她正前方照来,在地上拖出一条长长的人影。

“再查。”景予珏挥手让暗卫退下。

姜芸上车时,景予珏正靠在窗边注视着她,凤眸糅金。

寒王肤白俊美,薄唇勾人,白袍描勒出修长的身形,姜芸目光向下滑,腰带系紧了劲瘦腰身,让她不由得想到昨晚看到的香艳场景。

“怎么去了那么久?”男人话音低沉,唇角噙着笑,“看到喜欢的买就是了,不用为本王节约银子。”

姜芸好整以暇地看他一眼,舔了舔唇,“你这样像是在闺中守着夫君回家的怨妇。”

景予珏:“……”

二人谁都不说话,马车内安静下来,只余下车轱辘碾地的声音。

景予珏忽然抬起眉,“末九!”

几乎是景予珏喊人的一霎那,轱辘声忽然增大,车前惊现马儿痛苦嘹亮的嘶鸣。

马车竟失了控,在下坡路口横冲乱撞,偏离了正道。姜芸在车内被晃得七荤八素,下意识抓住景予珏的衣袖。

景予珏见末九未来,便明白遭了暗算,正想着如何自救,一双濡软的小手忽然抓住了他的小臂。

他内心一动。

马车失控得太突然,自己如今内力丧失,若是一个人逃生还好,可再加上姜芸……

容不得他思考,陡坡前,受惊的马打乱阵脚,“咣”地摔倒在地。

车厢瞬间倾覆,与马身脱离开来。

姜芸哪遇到过这种事,看着高耸嶙峋的陡坡,手足无措,吓得腿软。

见自己被甩出马车,她绝望地闭上眼。

下一刻,她感到自己被人拉扯进一个温软结实的怀中,泠冽的沉香木味袭来,随着几记背摔,男人低哑的闷哼清晰可闻。

她就这样蜷缩在景予珏的怀抱中滚落下丘,男人的手臂精壮有力,牢牢枕在她的后脑,护着她的头颈部。

直到速度堪堪刹下,景予珏才如被抽走了主心骨,失去力道昏死过去。

就算如此,都保持着原来的姿势,将姜芸护在身下。

“景予珏!”

姜芸第一次喊出寒王的名字,挣开他的手臂,才发现男人原本胜雪的白袍,入目一片猩红。

他唇角在无力的轻咳中淌出刺目的猩血,仙气飘飘的白衣如今破损不堪,那张矜贵的脸微微发着颤,紧抿的唇与脸色如纸片一样苍白单薄。

几个暗卫此时才提刀匆匆赶上,见到景予珏这幅虚弱的模样,跪了一地。

姜芸没看他们一眼,伸手摘了银簪,及腰的黑发如瀑布般滑落。

她果决地用银簪刺向景予珏胸口的膻中穴,速度快到暗卫都来不及阻止,就见景予珏大咳几声,吐出一口黑血。

暗卫面面相觑,好在末九临走前下了令,让他们留在原地,任姜芸行医。

当然,这些姜芸并不知道,她此时正用袖口擦拭银簪。

刚才景予珏呕出的毒血,是堵住丹田经脉入口的毒素。

毒血一出,景予珏深厚的内力瞬间从丹田喷涌而出,滋润每一处干涸的经脉。

她昨夜故意不让他恢复内力,只是为了保自己一条小命,害怕救了歹人。

姜芸叹了口气,她不爱欠人人情。

她背对着暗卫撩开袖口,正好与睡眼惺忪的黄金蛇对视。

姜芸没理会这只小蛇,用擦干的银簪对着自己手腕比划着,黄金蛇一激灵,以为神女要刺死它,忙讨好地用脑袋蹭她。

这怂货头都不敢抬,俄而,传来股让它害怕到头皮发麻的血腥气。

姜芸划开自己腕上纤白的皮肤,挤出几滴血,捏着景予珏的下巴将血送进他口中。

她的毒王血脉对蛊虫、蛇兽类是剧毒,但于人乃是大补之物。

前世,就是因为毒王血脉泄漏了出去,她的族人才被人当唐僧肉四处追捕,到最后只剩下她这一根独苗。

毒王血脉大补之效,是她藏得最深的秘密。

喂完血后,景予珏惨白到透明的脸色肉眼可见地恢复起来。

姜芸放下袖口转身,不动声色地扫视着跪了一地的暗卫。

“跪在这做什么?”

其中年长的暗卫动了动膝,他乃是寒王的暗卫,面对寒王以外的人,孤高不可一世。

寒王病中,多少人打他们的主意,最后都无疾而终。

能让他臣服的人,只有寒王一人而已。

这王妃本就是皇上指婚的冲喜弃女,不过沾了点寒王的光,真把自己当回事了?

“回王妃,属下跟车时遇到刺客,一时被缠上才被歹人钻了空子。末九正带着墨神医过来,若王爷这次真的有什么意外,属下愿以死谢罪!”

“人固有一死,赴死又有何难?”姜芸恬淡的脸上静静的,唇角勾了下,杏眼却没有丝毫笑意。

“你们都是寒王府的死士,乃是王爷身边大忠大义之人,都说王爷慧眼识人,我看也不然嘛。”

那年长暗卫眼中闪过恼怒,挺直了腰杆。

“属下的罪过何以牵连王爷,王妃,话可不能乱讲!”

“呵。”

姜芸站在寒王身边,她的衣衫上也沾染着景予珏的血,乌黑长发披散开来,边缘泛着金光。

这一刻,她像是从修罗场中走出的女煞神,气场全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