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我嫌闷在露台上放风的时候,池砚洲端着红酒走过来站在我身边,低声和我寒暄。

我心不在焉的应付他,直到最后,他侧着脸极目远眺层峦叠嶂的风景,极为怅然寂寥的样子,他迟疑了很久,才语气愧疚的问我:「挽墨,这些年,你在国外过的好吗?」

我偏过头,似笑非笑的看着他,提醒他:「池砚洲,你结婚了,这样的月色和氛围,你觉得你和前未婚妻开始这样一个话题,是合理的吗?」

我语气不客气,可他却笑起来,不以为意的样子:「不过老友间的寒暄,你太敏感了,挽墨。」

我不着痕迹的讽刺:「不好意思,但毕竟你是有前科的人不是吗?」

他顿了顿,脸上没有露出怒意,倒是苦笑出来,他喟叹一声,重新看向远处的风景,说:「我只是太累了。」

因为什么而累大家心照不宣,池砚洲娶的这个妻子几乎成了整个圈内的笑话。

池家的笑话可不常有。

我没顺着他的话接下去,只是施施然的端起旁边自己的酒杯,准备离开,离开前我对他得体礼貌的微笑,说:「可这是你自己千挑万选出来的人啊。」

再次见面是在池妈妈的生日宴会上。

自从我回国后,池阿姨就经常给我打电话。

这些年,我们家虽然和池家的关系渐渐冷淡下来,但毕竟还是有些生意上的往来,而且以前,池阿姨非常的疼爱我。

我可以讥讽背叛我的池砚洲,却无法不给池阿姨面子。

她亲自给我打的电话:「挽墨,阿姨下周三生日,你有时间来吗?你这孩子,一走七年,连个电话都没有。」

长辈亲自邀请,做小辈的自然不好拒绝,挂上电话后我就去挑了个合适的礼物。

到了池家我才觉得不对,池阿姨的生日宴会没有大操大办,也没外人,都是池家自己的一些亲戚。

所以我的出现就有些奇怪。

我愣了一下,但是池阿姨看见我却很开心,她身边坐着的都是池家同龄女眷,池砚洲的姨母、舅妈……都是很熟悉的长辈。

池阿姨却招手唤我过去,让我坐到她的身边。

我顿了顿,不太想在这种场合令人下不来台,所以保持着微笑,走过去,坐在池阿姨身边。

我没看见林焉知。

池阿姨握着我的手,仔仔细细的打量我,不知道为什么,眼睛就湿润了,她语气感慨:「这孩子是我看着长大的,如今越发的水灵和优秀了。」

周围的人顺着池阿姨的话附和,看着我夸起来。

池阿姨听着周围人的夸赞又笑起来,语气怀念,说:「我第一次看见这孩子还是她5岁那年,她爸妈带着她搬到我家隔壁,穿着粉色的蓬蓬裙,笑的甜甜的被她妈妈拉着过来送邻居见面礼,当时我就想,我怎么没生个女儿。」

这种场合不需要我说什么话,只需要保持缄默,在适合的时候微笑就好。

池砚洲和林焉知是在吃饭的时候回来的,池砚洲大概知道我在,见面没太惊讶,还冲我点点头,倒是他身边的林焉知,看见我脸色又是一白,失魂落魄。

她勉强笑着,跟池阿姨打招呼:「妈,生日快乐。」

池阿姨抬头瞥了她一样,像是没听见一样,面色冷若冰霜,一个回应都没有。

她只是拉着我的手,牵着我往餐厅走去,说:「好孩子,来跟阿姨坐一起。」

到这个地步,即使再傻,我也看出来不对劲了。

这种尴尬在吃饭的时候达到了顶峰,因为摆在我面前的都是我曾经很爱吃的菜,池阿姨一边介绍一边心疼:「你这孩子,在外面吃了很多苦吧,看着都瘦了。」

「尝尝这道清汤燕菜,你小时候最爱吃的,每次砚洲惹你生气,拿这道菜哄你你就好了。」

「厨房的娟嫂知道是为你做的,提前四五天就开始泡发燕窝了,快尝尝是不是以前的味道。」

「砰——」在池阿姨的话音里,一声嘈杂从对面传来,我抬头望过去,不知道是不是心不在焉和紧张,林焉知打翻了自己的盘子。

旁边有佣人要上前收拾,但不知道林焉知怎么想的,她局促的拒绝旁边的佣人,自己抽了纸巾要蹲在地上收拾,嘴里还有些慌张的道歉:「对不起,对不起——」

池砚洲在她当着一桌人的面要蹲到桌子底下去的时候抬手拉住了她,他面色冷淡的看着林焉知,说:「够了,你看看你自己像什么样子。」

他偏头吩咐旁边的佣人:「玲姐,你来收拾。」

池阿姨大概被气坏了,急促的呼吸,我听见她的声音:「丢人现眼,丢人现眼,还好都是自家人,关上门也就罢了。」

她偏头看我,问:「挽墨,你看看,你看看。」

她大概是真的气昏了头,当着林焉知的面一点掩饰都没有的直接毫不客气的说:「如果当初砚洲娶了你,哪里还会有这些事。」

她捂住自己的心口,大概是被气的心口疼,拉着我的手口不择言:「挽墨,挽墨,我记得你以前很喜欢砚洲的,这傻小子犯浑伤害到你,但往事如风,你能原谅他吗?看在阿姨的面子上,你能原谅他这一回吗?」??

整个餐厅落针可闻,所有人的眼神都落在我身上,连池砚洲的目光都望过来,对于自己妈妈当着自己媳妇的面说的这一番话,他没有什么反应。

他只是目光安静的望着我,像是在等我的回答。

林焉知捂着嘴哭着跑出去,但没人管她。

我慢条斯理的将筷子放在桌子上,先笑了笑,开口对池阿姨说:

「池阿姨,您生日没有大办,却邀请我过来,我很开心,您小时候最疼的就是我,即使后来池砚洲背叛我,您对我的那些好,我也是从未忘记的,今天是您生日,做小辈的本应该哄的你开开心心的,只是您问我的这番话,实在令人难以回答。」

我顿了顿,得体大方的微笑,回应所有人的视线,最后我说:「池阿姨,很抱歉,我这次回国,是准备将男朋友介绍给家里人的。」

「我要订婚了,您是看着我长大的,不管怎么样,往事如风,我希望您能到场见证我的幸福。」

全场寂静,池阿姨吃惊的望着我,过了好半天才问:「怎么……怎么一点风声都没有。」她停顿好久,才问下去:「是哪家的公子这么好福气。」

我垂下眼:「苏家长子苏子延。」

我听见倒吸一口冷气的声音,池阿姨半天没有声音,是池砚洲的姨妈出来打的圆场,笑着说:「那倒是门当户对、天作之合,挽墨是个有福气的。」

我但笑不语。

池砚洲望着我,脸上没有什么情绪,只是眼神复杂,过了半响,他对我笑了笑,自嘲的说:「恭喜。」

我矜贵的朝他颔首,也笑了:「谢谢。」

和池家一家相关的事到这里也算是告一段落了,后来池阿姨终于不再给我打电话。

听说又去住了一段时间的院。

最后一次遇见林焉知,是在我的画廊。

我当时在和宋宋闲谈。

我的助手进来说有人要高价买我的画,但是想和我聊一聊。

我出去的时候,看见林焉知站在我的一幅画前。

听见脚步声,她转过头望向我,很奇怪,我对她的印象一直是胆小、局促、手脚不知道放在哪里的样子。

可当只有我们两个人的时候,她那些胆小紧张仿佛都不见了,只有对我的某种咬牙切齿的憎恨,她看着我问:「京挽墨,你在看我的笑话对不对?」

我笑起来,老实说,我每天很多事要见很多人,我没时间将目光放在一个我根本没放在心上的人。

小说《蓝河上流》第四章试读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