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真假千金

“啪”一个响亮的耳光狠狠扇在虞未脸上,瞬间映出一个五指印。

虞未瞪着浸满水雾的眼睛,不可置信的看着父亲虞章治。

“孽畜,你只是个冒牌货,竟敢杀我的亲生女儿?”

此时正是1922年12月25日圣诞节,上海各处热闹极了。

尤其租界,洋人成双结对过属于他们的春节。

可这一切热闹都和虞未无关,因为今日她的身份还是被揭穿了。

曾经不可一世的虞家千金虞未其实是个假千金。

就在不久前,她还当众掏枪差点射杀虞家真千金。

“未未,我们虞家养育你二十二年,自问从无亏待,你为何在知道真相后,依然要杀死我们的亲生女儿?”

母亲王氏满脸泪痕,颤颤巍巍的靠在她的亲生女儿陈娇怀里。

虞未心中苦笑,果然是亲生母女,长的如此相像。

以前,虞未心中恼恨,为何自己与母亲长得不一样。

母亲是标准的江南女子,眉眼如画,气质温婉。

而自己就像一朵带刺的玫瑰,艳丽张扬,长相极为妩媚。

上海名媛界关于虞未有句传言:虞氏千金一张脸,祸国又殃民;虞氏千金一截腰,从此君王不早朝。

陈娇看着跪在地上的虞未,赶紧上前搀扶。

虞未轻轻挪开手臂,不承她一丝情。

“父亲,母亲,我也是不久前才知道真相的,至于那日射杀,是因为她要刺杀秘书长,到时咱们虞家作为宴会东家难逃责难。”

陈娇咚一声,赶紧跪在地上。

“父亲,母亲,当日那秘书长想侮辱我,我为了自保只能出此下策!”

虞未还想争辩,父亲出声打断。

“好了,既然事情已经发生了,娇娇也平安无事,此事就到此为止。”

母亲上前搀扶起陈娇,母女俩依偎着走出书房,从始至终,王氏连一个眼神都未落在一旁的虞未身上。

书房里只剩下了父亲和虞未。

虞未知道,父亲不可能将此事轻轻揭过,刚才他只是在维护陈娇拙劣的借口。

虞章治最护短,这是所有人都知道的。

虞未小时候被上海驻军司令家的公子绊倒,磕破了膝盖。

他直接放狗咬了司令公子的屁股,对方直接趴在床上半个月。

如今他要护的短不是虞未了,是他的亲生女儿陈娇,现在的虞娇。

“虞家只能有一个千金,我们养育你二十二年,你也占了娇娇的位置二十二年。如今该是你们回到自己位置上的时候了。”

虞未手指紧紧揪住裙边。

虞娇的正确位置是上海名门虞家的千金,而她的正确位置是乡下奶妈的女儿。

二十二年前,王氏和虞家奶妈同时产子。

大户人家为了孩子的奶水充足,会提前备好已经怀孕的女子,只为了能提前准备好奶水。

当年那奶妈为了让自己的孩子过人上人的生活,便将虞未和虞娇悄悄换了。

一年前,奶妈病重,她后悔了,想见自己的亲生女儿一面。

便将真相告诉了虞娇,可惜她没有撑到虞娇来上海认亲,便撒手人寰了。

虞未听红菱讲过她在乡下的生活,吃不饱穿不暖是常态,更不要说吃下午茶参加舞会了。

她清楚的知道自己绝不能回到乡下,她要紧紧抓住现在拥有的一切。

虞未抬起头,眼神坚定的注视着自己叫了二十多年父亲的中年男人。

“父亲,大哥已经连着两个月半夜出去,你知道他去干嘛吗?”

虞章治很清楚虞未不会突然提起自己的长子,尤其还是这个时候。

自己养育了虞未二十二年,她不是一个甘于屈服命运的人。

“你想说什么?”

虞未站起来,拍拍膝盖上不存在的灰尘。

“最近租界和警察局都在搜查革命者,不管谁家窝藏,都别想好活,好巧不巧,我看到大哥在给大学生发传单,至于传单内容嘛,我想您应该都知道是些什么!”

虞章治刚才打过虞未脸的右手开始不住颤抖,他脸上的肌肉都在抽动。

“畜生,他是你大哥,你想干什么?”

虞未右手搭左手,在身前交合。

姿态看似恭敬,但她的眼神却丝毫不畏惧,也不怯懦。

“父亲,我不想干什么,既然我能知道这个事情,那么外面的人也会知道,要想保住虞家,只有找一个租界和政府都不敢动的靠山。”

虞章治的神情已经恢复正常,毕竟是经历过动乱的掌权人,失态也只是一时的。

“你有什么想法?”

虞未依然保持这个姿势不动。

“魏家的人来上海了,只要虞家和魏家扯上关系,哥哥的事情自然不值一提。”

南方魏家,一个洋人和政府都给三分面子的存在。

有自己的军队,有自己的产业,是独立于任何一个势力的存在。

魏家参与过反袁战争,还参与过北伐战争。

经历多场战役,依然能保持自己的地盘和位置不倒。

相传魏家男丁8岁开始拿枪,与士兵同吃同住,只有每年过年才能回到主宅,平时就是一个普通的士兵。

魏家女子主要以经商为主,为魏家提供军费,但也能拿枪上阵杀敌。

在经历过反袁和北伐后,魏家男丁死伤惨重,到如今正房只剩下一个男丁。

这次来上海的,便是魏家正房唯一的男丁,魏山海。

虞未也是经过多方打听才知道的,原本她想搭上魏家这条大船,为虞家的生意开路。

如今只能作为和父亲交换的筹码了。

虽然她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搭上魏家这条大船。

可目前没有更好的选择了。

虞章治看着眼前的女孩,心中在打鼓,他知道这是交换,可为了保住长子和虞家,只有答应。

“好,只要你搭上魏家,虞家依然有你的位置。”

虞未挑起嘴角,微微一笑,转身走出。

当她踏出高高的门槛时,眼睛里像放了一颗酸涩的杏,激得眼泪啪啪掉。

红菱拿着乳白色大衣跑上来,一声不吭得给虞未披上。

但虞未还是听到了耳边的啜泣声。

她抬手顶了顶红菱的腰窝。

“哭什么?你家小姐不是好好的嘛!”

红菱深呼吸,尽量压住嗓子里的哭腔。

“小姐,老爷和太太怎么如此狠心?即便您不是他们的亲生女儿,可也与您朝夕相处了二十二年,就算养个小狗,都有感情呢!何况是个大活人!”

虞未哧的笑了下,满是讽刺。

对呀,即便是条狗,都该有感情了,可自己叫了二十多年的父亲母亲,说不要自己就不要了。

虞未不想让红菱也跟着自己难过,转头狠狠敲了一下她的额头。

“你个妮子,说谁是小狗呢!”

红菱看虞未还有心情调侃自己,心才稍稍放下。

虞未带着红菱一路坐车去了汇合饭店。

她必须尽快见到魏山海,等过几天知道他到上海的人多了,见面不知要排到什么时候。

天色已晚,大家都出来看洋人过节,南京路都是人。

红菱从车窗探出头,穿华服的洋人,打扮精致的时髦女郎,西装笔挺的男士,还有上海叫得上名号的各家公子小姐的车驾,将南京路堵了个水泄不通。

她从后视镜看了看后座的虞未。

“小姐,堵住了,没个半小时动不了!”

原本闭目养神的虞未,抬起眼帘,随意扫了一眼车外,打开最近一侧的车门。

“咱们走着去!”

红菱赶紧也下车,跟在虞未侧后方。

她跟红菱挤了半天,好不容易挤到了汇和饭店门口。

两列警察腰间别着枪,在饭店两侧严阵以待。

看这架势,就知道汇合饭店有重要人物。

虞未的心却更沉了。

这说明,那位不是低调来沪,是敲着锣打着鼓来的。

来之前,虞未已经打听好,魏山海住在顶楼506。

汇合饭店只有五层,顶楼几乎不对外开放,只有政府要员和重要人物才能上顶楼。

虞未从未去过汇合饭店的顶楼。

她和红菱坐电梯到了四楼,就上不去了。

五楼必须有专人开电梯,才能上去。

红菱掏出钥匙打开了406的房门。

虞未坐在406客房的沙发上,抬头看着天花板。

楼上就是魏山海的房间,看门口警察谨慎的态度,他此刻应该就在房间。

虞未一会儿看看红菱,一会儿看看房顶,接着再看看阳台。

她放下包包,站起身,脱了大衣,露出浅金色的旗袍,又将自己头上的帽子摘了,还弄乱了发型。

她站在阳台里,对着红菱悄声道:“一会儿你使劲儿拍打这玻璃门,但是不要出声。”

红菱知道自家小姐主意多,不然也不会年纪轻轻就能掌握虞家产业的半壁江山。

虞未将自己关在阳台外,深吸几口气,开始大喊。

“你不要过来,你再过来,我就从这里跳下去。”

虞未喊几句,就听听楼上的动静。

终于在她喊了十来遍后,楼上的阳台门唰啦一下开了。

一个面色有些黑,眼神很坚毅,但却挂着一张娃娃脸,带着无奈嘲讽从楼上阳台探出来。

“小姐,你已经喊了十来遍了,每次都是一样的话,有没有新鲜的呀!”

虞未的脸一红,但戏还是要演下去的。

“先生,求您救救我,有人要杀我。”

男人叹了一口气。

“我倒要看看是什么杀手这么笨,这么长时间了,连个阳台也开不了。”

说着那人就要作势从楼上跳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