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在落日余晖照在金陵古城。

一座座恢弘雄伟的古殿,影子拉的斜长,与地平线融为了一体。

向来有富饶繁华之称的江南。

在天地渐入昏暗中的那一刻。

画舫船廊,舞榭亭台,尽数亮起五彩斑斓的灯火。

妙龄女子那轻灵如珠落玉盘的美妙嗓音,唱出悲欢离合的婉转曲调,回荡在十里秦淮河两岸。

此刻。

城门大开。

大楚文武百官,位列两旁,神态肃穆,目光凝重,遥遥地望向远处官道上。

似是在等一个人。

远处传来声如雷鸣的马蹄声。

秦元应及众护卫开道,渐渐止步,自动向两侧分开。

白马从后踏出。

马背上。

一袭白衣,丰神俊朗,玉树临风,目光幽静,不紧不慢的走向了城门。

咚-!

在见到这道身影后。

大楚文武百官皆是面色冷厉,眼神杀气腾腾,犹如一头头嗜血的恶狼般,死死盯着陆壬。

他们不敢站出来骂街。

但有人却敢。

那些乳臭未干,爱舞文弄墨,怀着一腔报国热血的书生,以及那些忠于国家大义的侠客。

他们眼中喷吐着如**般的怒火,早已蓄势待发,唇枪舌剑,指着陆壬,怒声大骂:

“糊涂!荒唐!我大楚开国千年,还从未做过两座城池换一人的举动!”

“陆壬该死!该死在大景之地!莫来祸害我大楚!!”

“秦元应,你就是我大楚的罪人!你怎能对得起长南,风安两城九百万百姓!!”

“恨啊!恨我大楚泱泱千年国史,竟最后龟缩在这一隅之地!恨我大楚不能横扫北方诸侯,不能重回巅峰!!”

数万百姓围在街道两侧,无一不是声泪俱下,嘶吼咆哮,若不是有玄甲重兵挡着,只怕早就冲上去,将陆壬生吞活剥了!

同为大楚子民,在听闻当今圣上竟是要用两座城池换陆壬一人后。

无一不是悲痛欲绝。

难不成,大楚真要越来越衰败,最后连金陵都保不住?

一共才十八座城池啊!

现在。

只剩十六座!!

大楚谈何强大?谈何争霸?!

能不受他国侵袭,就已经是最美好的愿景了!

更何况。

他们拱手送城池的国家,还是死敌大景!

无论如何,这个结果都无法接受!

唯有杀死陆壬这个万古罪臣,才能一解心头之恨!

咚-!

咚-!

咚-!

咚-!

金鼓擂鸣。

百官叩首。

百姓跪地。

一座金玉龙辇缓缓从城内驶出。

凤帘垂落,金帷漫卷,暗香四溢,华贵如仙人卧榻之席,尽显尊贵雍容。

“万岁,万岁,万万岁……”

龙辇停下。

天地间回荡着大楚子民恭敬的叩拜声。

纵然他们心中对龙辇上的女帝再如何不满。

也不敢表露出来丝毫不敬之色。

盖因先皇只有这么一个女儿。

血脉纯正。

皇权秉天。

不可忤逆!

陆壬抬头看向龙辇中的大楚女帝。

凤帘被风吹起一角。

露出大楚女帝那张绝美容颜。

美的让人窒息!

白皙的俏脸,完美无瑕,如璞玉般绽放出惊为天人的瑕光。

即便是萧天月,这个号称大景第一美人,在大楚女帝面前,也自惭形秽。

“真不愧是九州第一美人啊……”

陆壬心里由衷的赞叹了声。

在陆壬观察大楚女帝的同时。

她也想看向了陆壬。

飒-!

四目相对。

那双冰冷如刀的美眸,寒光流转,恍若高悬在九天之上的冷月。

只需一眼,便让你如身处极寒之地,浑身凝霜般,瑟瑟发抖,哆嗦不停。

冷漠。

极致的冷漠。

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漠!

这是她给陆壬的第一感觉。

倒也符合之前锦衣卫收集的大楚女帝的情报。

还记得上面写着,冷若冰霜,不近人情,空有人心,万事不起波澜,如天上坠落的仙人,不染烟火!

今日一见,所言非虚。

“你可愿辅朕,重铸大楚荣光?”

姬如千泷凤眸泠泠,犹如寒月霜光在闪烁,静静地凝视着陆壬,收敛了几分冷漠,多了些许人情味。

但这种情绪,已是她所能做到的极限。

生性如此。

即便是面对陆壬,也仅仅只是少了几分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漠罢了。

“……我愿为大楚收复长南,风安两城。”

陆壬略微思忖,缓缓开口。

大楚百姓听闻,顿觉激动,冲散了些心中压抑许久的阴郁怒气。

还好,换来的这个人,不是只知道吃白饭的,多少还懂点事。

文武百官微微皱眉,只觉得陆壬此言不太对劲,但又说不上来如何不对劲。

似乎,陛下用两座城池换他来楚,并非是为了收复那两座城池吧?

“朕赌上了皇位,赌上了大楚苍生,赌上了朕的命……并非为了让你报恩。”

姬如千泷心胸微微起伏,隐在袖中的纤细玉手,似有所用力般握住,轻声道:

“你知道的,那并非朕的本意。”

咚!!

在听到女帝陛下亲口说出这句话后。

在场的大楚百姓,大楚群臣,皆是面色惊变,目露震撼。

一则传闻,很早就在大楚传开。

据说女帝陛下意欲用两座城池交换陆壬时。

老臣以死相逼。

藩王进京质问。

最后,女帝陛下用她的皇位,自身的性命做赌注,让三朝元老以及藩王们闭口退去。

本以为,这就是一则传闻,是坊间说书先生为其增添的一抹神秘色彩。

不想今日,却是亲耳听到大楚女帝承认了!

可以说。

交换陆壬……是一场豪赌!

无论是对大楚,亦或是对大楚女帝。

赌赢了,挥斥方遒,马踏中原,复兴大楚,争霸九州!

赌输了,满盘皆输,下场凄凉,死无葬身之地!

飒-!

飒-!!

陆壬负在身后的双手,终于动了,悬在胸前,拱手作揖,微微躬身:

“臣陆壬,拜见陛下。”

他之前那句,愿为大楚夺回长南,风安两城。

潜台词是夺回城后,我便报答了你的救命之恩,事后我将离开大楚。

旁人听不出来。

但聪慧如妖的大楚女帝姬如千泷,却是瞬间明白其中之意。

于是,她当众宣称,赌上了大楚国运,赌上了皇位,赌上了自己的性命。

看似一句简单的话。

实则是和立誓没有丝毫区别。

因为这不单单是说给陆壬听的。

更是说给大楚子民,说给九州各国听的!

明日晨起。

这句话便会如妖风过境,充斥在九州各个角落。

届时,所有人都知道今日之语。

那,一旦赌约失败,她便将会陪着陆壬一同坠落深渊!

除此之外。

还有那句,朕所做一切并非为了让你报恩。

意思很简单。

朕请你来,是要让你施展所有的能力和抱负。

而不是像萧天月那般,让你铭记恩情,只为报答朕的救命之恩。

更不会玩鸟尽弓藏那一招。

如此低级可笑的帝王术……

不入我姬如千泷的眼!

论果决,萧天月不如她。

论才气,萧天月不如她。

论胸怀,萧天月依旧不如她。

论野心,萧天月还是远远不如她!

大楚有如此君主,我陆壬有如此君王……

难道不是一件幸事?

想到此,他便作揖行礼了下去。

君以国士待我,我必国士待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