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2章

阒然的佛堂里,唯有檀木珠子滚动摩擦的声音。

染素汐的喉咙烧得难受,四肢发寒,肿涨的思绪逐渐飘远——

她自幼无父无母,辗转入了云淮鼓楼,被培养成为瘦马。

后又被大长公主看中,买来送与孙子江骍为妾。

人都说她前程似锦,不想,她连江骍的面目都没看清,命数已然走到了尽头......

不知过了多久,头顶响起一句低沉的:“庄嬷嬷,去吧。”

染素汐还没来得及拢回思绪,衣襟被人猛地扯开。

“裤子脱了躺下。”

染素汐登时明白了庄嬷嬷的用意,睫毛狠狠地颤了颤,抿唇,乖巧地躺在了湿冷的青石地砖上。

随着庄嬷嬷的动作,一股名为屈辱的麻绳绕紧了她的心脏,比江韶的扼喉还要窒息。

庄嬷嬷将擦过手的帕子丢到一旁,恭声道:“殿下,的确不是雏了。”

大长公主念了句佛,缓缓睁开眼,凝睇向重新跪伏好的少女。

纤腰羸弱,颤颤巍巍,像是雨中的芙蓉,风里的浮萍。

“你知道本宫买你的目的是什么吗?”

当今圣上子嗣单薄,江聿谨颇负盛名,江韫功高震主。

江家人想要留下血脉香火,不敢去寻家世显赫、门当户对的贵女。一般的民女又看不上......才甘愿花费重金在染素汐这个“当世无双”的瘦马身上。

但是这些,染素汐不敢说。

“您是......体贴世子。”

“可惜,骍哥儿没了。”

湿漉漉的额头狠狠敲向地面,染素汐呜咽着说:“殿下明鉴,小女当真冤枉啊!”

曾经那么巧言善辩的她,如今除了反复表明冤枉,竟不知道还能说什么,来挽救她轻贱的命。

庄嬷嬷冷声训斥:“佛堂清净地,岂容得你吵吵闹闹?”

染素汐哆嗦着抿紧嘴,不敢再吭声。

“侯爷和大郎走得早,如今骍哥儿也没了,韫哥儿粗憨,韶哥儿泼赖......”

“殿下,您还有小世子啊。”

小世子?

染素汐没来由的心底发毛。

水眸颤巍巍地爬上大长公主灰白的鬓间,又被烫到般,飞速收回。

“素汐啊。”

“是。”

大长公主念了句佛,意味深长地说:“好好将养着。几个月后,本宫倒要看看你的命数如何,是飞升成了枝头的凤凰,还是变为了烹煮的水鸟。”

......

不出半日,宣平侯府世子的死就传遍了大街小巷。

谋害世子的凶手也找到了,是芙蓉榭的二等丫鬟,已经服毒自尽了。

圣上闻之大怒,特下令鞭其尸体十日整,以慰纪世子在天之灵。

为避免大长公主忧思过重,圣上还特地派了一队人连夜将江骍的尸棺送至城外神隐寺,由主持亲自诵经七日,祈福超度......

事发那日,染素汐从佛堂出来就晕倒了,醒来时已是两日后。

“水雾。”一开口,染素汐就被自己干涩的声音吓了一跳。

水雾闻声,忙将手里打了一半的络子放下,“姑娘您醒啦?”

床幔被挑开,一股刺鼻的药味扑面而来。

染素汐看着水雾手里的东西,秀美压低:“这是什么?”

“补药,一直在炉子上温着的,您放心喝。”

染素汐的眉头蹙得更紧了,拒绝:“我才起,口干得很,想先喝些水润润嗓子。”

水雾将药碗捧到染素汐的嘴边,劝:“姑娘莫要使性子,这可是殿下的吩咐。”

一碗浓稠的汤药下肚,喉咙的灼烧不仅没有缓解,肚子里还一阵翻江倒海。

“呕——”

水雾赶忙帮着染素汐顺背,“姑娘您最好快些习惯这味道,殿下吩咐了,这药啊您每日都得喝。”

每日......

又是一阵干呕后,染素汐虚弱地靠在床边,问:“这里面都是些什么啊,怎么喝着腥腥臭臭的?”

“这......奴婢就不知道了。总之,对您好就是。”

是对她好,还是对肚子里的孩子好?

素手隔着锦被抚上小腹。

仅仅一次,她真的能怀孕吗?

若是没怀......

染素汐吞了吞口水。

外面起风了。

水眸看着窗纸上被狂风鞭笞得树影,指节用力绞紧,又慢慢松开:“水雾,三公子可在府里?”

“在的。”

染素汐点头,“更衣。”

......

江家男子虽都过了弱冠之年,因未娶亲,没有分家,也没有另设府邸。

江聿谨喜静,住在府内最西侧,是一个池水环绕的倒影楼。

江韶喜闹,他的流杯轩便在靠近闹市东南角。

“姑娘您说,凡儿是不是傻?就算平淡的日子过得乏了,也不该......”

一路上水雾都在喃喃:“哎......死后还要鞭尸十日,岂不只剩骨血啦?”

染素汐眼睫颤颤,一路都没有搭话,脸色愈发白了。

她知道,水雾是故意说给她听。

不只是水雾,所有人都觉得凡儿是在为染素汐背锅。

毕竟,谁下怡情香为自己做桥,会下到别人的屋子呢?

流杯轩通传的,是个名唤白芨小厮。

一般贵人子弟都会选些样貌出挑的留在身侧,可这位白芨,却是个面容平庸的矮胖墩子,引得染素汐频频侧目。

“姑娘稍后,小的去和三公子说一声。”

“劳烦。”

白芨才推开门,又被一声字正腔圆的“滚”字吓了出来。

他心有戚戚地缩了缩脖子,抱歉地说:“染姑娘......不如您直接进去吧。”

“......”染素汐看向水雾。

水雾退后两步:“姑娘,奴婢恐怕也只能送您到这了。”

染素汐被风推着拾阶而上,整齐的鬓发张牙舞爪地狂舞。

纤纤背影,莫名生出了一种一去不复返的壮烈感。

来见江韶,她是害怕的。

但是为了活命,这一趟她又非来不可......

“三公子?”

屋内光线昏暗,空荡荡的。唯有角落里叽叽喳喳的雀鸟,以及散落满地的酒壶。

染素汐意识到不对劲,反身就要跑走。

“嗙!”

门先一步被人一脚踢上,严丝合缝。

“说好的来日方长,你这小瘦马怎么就这么迫不及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