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月光下的白玉阶上落下点点暗色,像是雪夜落梅,更像是……陈年的蚊子血,不会让人心怜,只会惹人生厌。

随侍的内侍见他吐血,刚刚惊叫了一声,就被殷栾亭抬手止住,他抬起袖子擦了下唇畔的血迹,又缓缓蹲下,用自己华贵的广袖一点点将白玉阶上的血迹抹去,低声道:“没事……没事,不要吵,不用送我。”

内侍惊恐的捂住了嘴,看着这位权倾朝野的异姓王重新站直了身体,沾了血迹的广袖轻拂,大步向前走去,很快,那掩在华服中的瘦削背影便一点点的消失在了苍茫的夜色中。

他此时并不知道,这是他最后一次看到宁王的背影。

内侍惊魂未定的站了好一会儿才清醒过来,连滚带爬的跑进内殿,却见皇帝已经半倚在榻前睡着了。

内侍监傅英因病不在,守夜的小内侍一时六神无主,急得快要哭出来,他思量再三,决定先压下。

皇帝本就失眠觉浅,现在心情又如此糟糕,好不容易睡下,若扰了他的清梦,自己说不得就得脑袋搬家。

宁王是武将出身,向来刀枪不入,看他走路带风的样子,也不像是有什么大事,王府里也自有府医,是宁王从军中带回来的,传闻医术奇高,并不比宫中的御医差,想必是出不了差错的,不如等明日一早再禀报不迟。

殷栾亭一路回了王府,第一件事便是召集了所有家仆,拿出所有人的身契,开库房取银两,每人发放了足够的银钱,遣散了家仆。

继而又开始遣散府中家将,这一步不太顺利,府中的家将多是陪他从战场九死一生过来的,忠心耿耿。

铁打般的汉子直挺挺的跪了一院子,并无一人肯拿钱离去,直到殷栾亭下了死命令,强行将足够他们日后生活的银两发下,才不得不沉默着接受了自家将军的最后一道军令。

殷栾亭沉默着看了他们一会儿,才转身进了内堂。

自殷栾亭被封王赐府后,经常被留宿宫中,白日里下了朝,也多是留在宫中处理政事,细细算来,他待在府中的时间远不及宫中的一半,府中的一切,也不如宫中熟悉。

他走进自己的书房,在外面一片凄风苦雨的忙乱和压抑的低泣声中,缓缓磨了墨,提起笔写了他此生最后一封折子。

“臣殷栾亭,无德无能,深负皇恩,无颜忝居高位,请辞宁王之位,自此隐居山野,此生不入京城……”

写完,他怔怔的看了一会儿,才合起折子,将自己的大印、虎符、蟒袍朝服等端端正正的放在桌案上,那封奏折就放在最上面。

忙完这些,他才起身洗了笔,灭了灯,收拾妥当,一步一步,走出了房门。

书房门外,笔直的跪着一个年轻的侍卫,见他出来,向前膝行了一步,双目灼灼的看着他,却一言不发。

殷栾亭看了他一会儿,开口道:“秋祁,家仆都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