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吴萧娘并不将这事放在心上,翌日仍旧去谢三郎必经的湖边小径等着他。

亲手做的糕点果子,要送给他尝一尝。

“多……多谢吴姑娘……”

年轻的小郎君恪守君子之礼,收下糕点,与她隔得山远水远,却是低头不敢看她,耳后悄然红成一片。

“三公子的脸怎得这么红,可是热的?”

吴萧娘佯装惊讶,捻着帕子上前,要为他拭汗。

莲步轻移,翩跹的裙摆微荡,惊得谢三郎连连后退,慌忙否认,“没……没有……”

这避如蛇蝎的模样却是叫对面的姑娘伤了心。

她怔了怔,失落地收回了手,方还盈盈如水的眸也即刻敛了下去,“三公子是不是嫌弃萧娘……”

谢三郎立即抬起头来,“没有!”

吴萧娘仍旧敛着眸,眉黛轻颦,眼圈微红,“萧娘知道,三公子与我有云泥之别,本就不该痴心妄想。只是萧娘实在心悦三公子,便是往后无缘,也想要待三公子好一点,好叫三公子心里记着萧娘……”

面前的姑娘轻轻一眨眼,泪就落了下来,梨花带雨,好不可怜。

年轻的小郎君哪受得了这样的蛊惑,不由上前,“吴姑娘……我……”

迟迟疑疑,不敢进。

吴萧娘看在眼里,咬着唇,含着泪的眸缓缓抬起来,语调凄婉,“三公子不必为难,都是萧娘的错,是萧娘不知礼数,烦扰了三公子。往后再不会如此了,之前的事,还请三公子莫怪……”

这竟是要与他划清界限。

谢三郎终于是急了,上前一步,“吴姑娘……”

他着急表明自己的心意,“子慎万万没有此想法,姑娘实在误会子慎了。我知姑娘待我的心意,子慎……”

磕磕绊绊,终是迟疑说了出来,“子慎待姑娘之心亦然。”

“是吗?”姑娘低着声问,不敢信。

年轻的小郎君顿时急得面红耳赤,“子慎所言句句属实。”

他举手起誓,“天地为鉴,子慎若是欺瞒了姑娘,便叫子慎口舌生疮,堕阿鼻地狱……”

剩下的话叫吴萧娘以帕掩在口中。

“三公子这是做甚么?”她眉眼嗔怪,而后又羞答答垂下眸去,“何必起誓,萧娘信三公子便是。”

这厢花间疏影横斜,郎情妾意,诉诉情浓。

那厢游廊檐下,一道身影负手驻足已久,悄然将两人看在眼里。

廊檐下日头生光,他的侧脸沉在斑驳光影里,半明半晦,疏淡不清。

府里人多嘴杂,姑娘不敢多待,唯恐叫人瞧见。既是知晓了郎君的心意,她也就此安了心。

依依不舍地同谢子慎道别,吴萧娘领着采雁提裙上游廊。

眉眼里的欢喜掩饰不住,一转身,却撞见廊檐底下负手立着个身影。

“见过侯爷。”

吴萧娘看清,匆匆敛下眸去行礼。

和方才逗弄谢三郎的言辞轻佻不同,她现下敛眉顺目,是万万再不敢造次。

不怪吴萧娘这般畏惧。

姜姨娘私底下耳提面命了多少回,“那谢家侯爷可是个沾染不得的。他与平阳公主有婚约。那平阳公主是谁?金枝玉叶,龙血凤髓,天上王母一般的尊贵人物,她光是在那金陵城里咳嗽两声,都能叫底下的人身上扒下两层皮来。”

“你若是动了她的人,叫她知晓了,咱们母女俩还不如同那地上的蝼蚁,活生生叫她碾死了去。”

说的正是呢!

吴萧娘心里明镜儿似的,她虽有攀龙附凤,逆天改命的心,却也知晓自个儿的轻重。

是以在谢泠面前向来循规蹈矩得很,做足了闺中**的端庄模样。

那谢侯爷也自来是个清冷疏离的。

两人虽同在吴府里,却是客气生疏的紧,从来未有半分牵扯。

只是吴萧娘眼下却怵。

她已垂首行礼了许久,那谢泠却是半点唤她起身的意思也无。

这入秋的天,虽是算不得寒凉,但经这游廊里的穿堂风一吹,也叫她忍不住瑟瑟隐抖。

实在是受不住。

她壮着胆子悄悄抬眸看了一眼,却正巧撞进谢泠看过来的眼。

浓如墨色,深幽晦暗,一眼望去,恍如深不见底的寒潭,莫测难参。

吴萧娘叫那眼中的冰冷吓住,再不敢看,匆匆敛下眸去。

心里顿时七上八下,如擂鼓一般。

她虽与谢泠接触不多,却也常常自丫鬟口中听说过他的品行。人人都道这谢小侯爷光风霁月,是谦谦如玉的端方君子,何尝见过他这等阴鸷骇人模样。

她当真是又惊又惧,细细想来,却也记不得哪有得罪之处。

谢泠垂眸看吴萧娘。

姑娘垂首屈膝,黛眉玉肌,容姿娇柔,端的是明媚惹眼的好样貌。

因在闺中,那满头青丝并未挽起,如瀑流倾泻,虚虚垂在腰际。

那是一捻细细的柳腰。

水姿弱骨,婀娜婉转,不堪折。

他目光落在那上头,眸色渐深。

吴萧娘虽是垂着首,却也能感受到谢泠幽邃的目光,沉沉倾轧过来,几乎要将她身上的骨头尽数碾碎。

她害怕极了,颤抖着声音,不安唤他,“侯……侯爷……”

风乍起,吹皱湖中一池春水。

同时响的,还有廊檐底下坠着的风铃。

吴萧娘在这清脆嘈杂的声响中,听得头顶上方传来一个沉缓清冽的嗓音,“起来罢。”

谢泠离开了。

他从吴萧娘身边走过,神色冷淡,面容温和,行动间萧然风流,仍旧是那个众人口中清矜疏朗的翩翩公子。

高不可攀。

吴萧娘吓出满背的冷汗,腿软得也几乎要站不住,好在叫身后的采雁慌忙扶住。

采雁也是骇得不轻,低声问她,“姑娘,你什么时候得罪了谢侯爷?”

吴萧娘后怕地拍拍胸脯,摇摇头。

她哪里敢得罪谢泠,这可是吴府里供着的一尊大佛,她避之都唯恐不及。

满头雾水,不得解。

经这一遭,主仆俩也不敢再在外院晃悠,径直回小绣阁去。

谁知刚一进月洞门,便叫吴云瑶带着丫鬟堵住跟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