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惠安三年的盛京城,长兴巷。

正是一年中最热的时候,太阳炙烤着大地,绿油油的树叶越发油亮,阳光灼灼之下,人们走路都快了几分。

在路过一棵大槐树的时候,大家的脚步倒是不约而同慢下来,探究的目光看向大槐树下那个三进院子,门户上贴着大红的“囍”字,台阶上满是残余的鞭炮碎屑,一切都彰显着这里昨晚办了一场喜事。

一个紫衣丫鬟穿过庭院到后院,打起湘妃帘,快步进去。里面家具陈设一应精致典雅、讲究繁丽,那是底蕴深厚的官宦人家才能有的,和这阔朗简单的院子显得格格不入。

丫鬟见自家姑娘已经醒来,一面挽起轻纱蚊帐,一面说道:“姑娘,方才紫雀来了,她告诉婢子,常山侯很快会上府里提亲,他会求娶二姑娘……”

常山侯胡廷翼,原本是她家姑娘的未婚夫。

二姑娘,是她家姑娘同父异母的妹妹。

花瓣繁丽的重重纱帐下,静静躺着一个红衣女子。

她容貌秾艳,肤色若雪,眉目若画,乌发如云。可那双眼睛却如同清幽幽的深潭,一丝波澜也没有,冰冷,幽深,泛着不明的光芒。

红衣女子对丫鬟紫鹃的话似乎没什么反应,沙哑着声音自问自答:“我嫁的人是,明迟君?”

姑娘她前脚被常山侯胡廷翼退亲,后脚就被继母赵氏做主,将她低嫁给了明迟君。

常山侯是掌握实权的堂堂二品侯爷,明迟君只是个外室子,身份卑贱,地位低下,这两个人的差别何啻千万。

最可笑的是,明迟君并不在京城,五年前就去了北庭战场,千里之外,万里之遥。对于这门亲事,明迟君估计现在都还不知道。

这样的屈辱和践踏,谁能受得住?

红衣女子却对这等屈辱毫不在意,恍惚笑了一下,接着又像是自言自语:“明迟君是不是胡家那个外室子?跟着他母亲在府外讨生活,非要跟着他母亲姓明,死也不肯姓胡的那个?”

紫鹃早已将胡廷翼和赵氏恨到骨子里,“就是他。姑娘,胡廷翼和赵氏都该死!姑娘你和明迟君的身份差异这么大,他们怎能将姑娘嫁给明迟君?!”

对于紫鹃的愤怒,红衣女子毫无反应,倒是慢慢道:“明迟君是胡家的外室子,胡廷翼是胡家的嫡子,这么说来,明迟君和胡廷翼是叔侄了。”

明迟君是胡老侯爷的外室子,但明迟君的母亲誓死不与胡家往来,而且从来不接受胡老侯爷的钱财。她独自艰难地拉扯明迟君长大,几年前病逝。

这二十年中,明迟君从未叫胡老侯爷一声父亲。但在别人看来,明迟君始终是胡家的人。

这个明迟君母子,骨头倒是挺硬呢。

红衣女子忽然笑了起来,明明是精致纯净的面容,笑容也很是从容,却将这狭窄凌乱的房子照出了几分森然。

紫鹃不满道:“胡廷翼就是个小人,他既然想娶二姑娘,不想和姑娘成亲,退亲就退亲,干什么又要让赵氏把姑娘你许给明迟君?他若是阻止,胡老夫人和赵氏也不敢将姑娘你许给明迟君。这等阴险小人,往日里真是看错了他!”

红衣女子慢慢坐了起来,又下了床,因为身子虚弱,晃了两晃才站稳,紫鹃忙上前扶好她。

红衣女子缓缓开了口,“二姑娘的姨母,是当今的夜妃?”

“是啊,姑娘。唉,今儿听说,夜妃要封为皇后了!姑娘,光看赵氏那做派就知道了,姐姐都是这样,夜妃这个亲妹妹能是什么好货色?满嘴仁义道德,实则男娼女盗。婢子虽然愚笨却也知道,秦皇后和太子爷死得蹊跷,秦大将军府满门灭门更是冤魂无数,肯定是夜妃在捣鬼!就这等货色也能当皇后?天下女人都死光了吗?我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