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婆婆住院三天,我连送了三天泡面。

第四天病房的人都在骂我,连护士姐姐也看不下去。

我却笑着把泡面泡好。

「妈,我坐月子的时候,你说这面有营养,让我吃了三箱,你年轻的时候吃不着,老了就多吃点。」

1

婆婆突发脑梗的时候,我正在家里打扫。

我想把她扫出去,可理智告诉我要叫救护车。

老公在公司加班,婆婆住院是一笔不小的费用,照顾婆婆的重任自然就在我的身上了。

姐姐说,我这样会很辛苦。

但我却很开心,我终于有机会复仇了。

我第一天拿着保温盒去的时候,婆婆连个眼神都不想给我。

我扶她坐好,搭好桌子,打开保温盒。

是我出门花了十分钟煮好的红烧牛肉面。

婆婆手中的筷子像是拿不稳一样,我伸手帮她扶了一下。

她说:「这是给我吃的?」

我点点头,有些期待。她也许自动替我找好了理由,比如在家带孩子没时间之类,我也没解释。

第二天我提着同样的保温盒,里面是同样的红烧牛肉面,不过我加了一片青菜。

我以为她会感动,为了这一叶绿色,对我百般夸赞。

没想到她筷子一放,骂我要饿死她,要害死她。

我说家里走不开,要做的事太多了,老公还有衣服要洗。

她冷着一张脸说,家里有洗衣机,洗衣服能花多少时间。

我也不生气,坐在床边掰着手指头跟她算。

「放进脏衣服,放洗衣液,阳台的衣服要收下来,挂好叠好,衣服洗好要晾起来。宝宝的衣服要手洗,老公的衬衫要手洗,要……」

婆婆制止了我,我眨着眼睛有疑问,为什么不让我说?

第三天,我还是提着同样的保温盒。

只是里面不是红烧牛肉面了。

「妈,他们说香菇味的更有营养,你吃点蔬菜也好。」

2

病房里其他照顾婆婆的女人看向我,眼神有敬佩,也有一丝羡慕。

同为女人,我做了她们不敢做的事。

如果是从前,我应该也是像她们一样逆来顺受。

就像那年老公得了双向情感障碍,他在医院,我每天两头跑。

给他做好饭,买好零食送去。

那个时候老公只认识我,见到我去会像个孩子一样跟护工和病友说。

「我老婆来看我了!」

直到后来,我发现老公越来越瘦,一件衬衣挂在身上摇摇晃晃。

我做了一个决定:要把老公接回家。

二哥说,你把他接回来,出了事我们是不会帮忙的。

婆婆说,我老了,没有精力照顾他。

三哥说,你再想清楚,不要后悔。

我把老公接回来的那天,他眼睛里的高兴是我很久没见过的。

后来,我像照顾现在的孩子一样,一口一口喂饭,给他擦嘴,洗澡,扛着他散步。

他慢慢恢复了身体,变得有力气,能自己吃饭,能自己走路,也能打我了。

二哥三哥偶尔来看望,坐不了半个小时就起身离去。

婆婆搬去和二哥同住,我一个人照顾着随时会起来打人的老公。

大概是看我一个人太辛苦,年轻的时候认识的男性朋友来帮忙。

他和老公也相熟,他现在的老婆是我介绍的。

我和老公刚结婚的时候,老公发烧,她现在的老婆在家里帮我照看老公,他骑着自行车带我去药店买药。

我和他,是姐弟,更是亲人。

直到后来,他也被打,他被老公的表弟说和我有一腿。

我又变成了一个人。

原本他现在的老婆,会是表弟的老婆的。

3

婆婆被噎住,眼下也没有别的东西给她吃,她只能讲究着吃完。

我走之前她跟我说,想吃红烧肉,明天换一下。

我朝她笑一笑,也没答应。

第四天我拎着保温盒去的时候,整个病房里婆婆的儿媳都到了,几双眼睛盯着我,我就像是个明星,备受瞩目。

我打开保温盒,不出所料地里面还是泡面,不过我又换回了红烧牛肉面。

香菇那么好吃,她不配。

「怎么还是泡面。」

我有些无辜,昨天是你说要换成红烧肉的呀。

其他床的人看不下去,看我像是看傻子一样,你婆婆说换成红烧肉,不是红烧肉味的面。

我恍然大悟,我装的。

「妈,我坐月子的时候,你说这面有营养,让我吃了三箱,你今天才吃第四天。」

婆婆的脸显而易见地红了,看样子病是好得差不多了。

「你说你年轻的时候吃不着,现在老了,我这做儿媳的一定让你多吃点。」

哦对了,医生还说要吃清淡点,我就没放鸡蛋了。

当然,鸡蛋是煎了的,只是我觉得太香,就自己吃掉了。

本来还想为婆婆说话的人现在都闭上了嘴,只是看向我的眼神都转向了自己的儿媳。

她们说,泡面可吃不得,一点营养都没有。

她们说,真狠心啊,儿媳坐月子只给吃泡面。

婆婆,我当时被一群人围着骂的时候,你想过你也会经历一遍吗?

4

那一年老公的病已经有了起色,就快治好的时候,

老公的姐姐找到我,她说公公托梦来了,要让儿子回家治病。

我自然是不信的,但是她跟所有人都说了一遍,我一个人的呼声始终没有用。

二哥夫妻,三哥夫妻,加上老公的姐姐,以及我和老公。

一共七个人的来回机票,吃穿用,都是我在掏钱。

回了老家之后,婆婆带老公去看了江湖医生,说是偏方。

可偏方里分明是泥土,老鼠屎。

婆婆从我包里把老公的进口药抢走,尽数倒掉。

她不知道,那是一瓶近千元的药。

后来他们带老公去当地的医院,遍地都是排泄物。

病人全部被门关起来。

老公转身抱着我,一个强壮的男人满眼都是惊恐。

他说,老婆我不要在这里,你带我回去,回我们的家,我不要在这里!

最后自然是没有住进去。

回到婆婆家的当晚,老公在客厅和厨房之间穿梭,家里来了很多客人,他要帮忙。

我和婆婆在厨房,她嘴里说个不停。

「你用的钱都是我儿子赚的,人和钱都是我们家的,跟你一毛钱关系都没有!你和你女儿以后不回来都没人关心!」

我气急,将包里的纸币硬币尽数砸在她身上。

看着缩在角落畏畏缩缩的老公,我承认我迁怒了。

我捡起地上的小石子,朝老公旁边的地上砸过去。

我辛辛苦苦照顾你,从皮包骨头照顾到发病打人,你连自己的老婆和女儿都保护不好!

除了厨房之后,厅堂里的人都看向我,应该是听到了厨房的动静。

婆婆的外甥,一只手的残废的中年人,用那只完好的手,

端起一盘菜摔在我的脚前。

他说,你算什么东西,也能在这个家大呼小叫。

我笑了,「你别忘了,你不是这个家的东西。」

说完我转身就走,手机还有一些电,那时已经天黑,我一个人走下山。

三哥远远跟在后面,我不知道他跟着**什么,只是我到了山脚,他就离开了。

我给朋友打了电话,他们给我转了钱,买了机票。

就这样,一行人来,一个人走。

5

婆婆被众人指责的时候,我坐在旁边一脸无辜。

我没有和老公离婚,他和我确实还有感情,我也确实放不下他,更放心不下女儿。

二嫂这个时候来了,带着大鱼大肉,把我挤开走到婆婆面前。

她打开饭盒,尽是红烧肉,油炸带鱼,猪心猪肝这些东西。

我没有阻止,只觉得二嫂是个好儿媳。

我悄悄按了床头的铃,护士进来的时候我已经将泡面收好,她看到的只有二嫂带来的肉。

「怎么能吃这些,不是说了不能吃肥肉肝脏之类的吗?」

二嫂愣住了,婆婆却拍拍她的手安慰没事。

她说,总比天天吃泡面强。

护士姐姐却说,泡面能吃,这些高脂高胆固醇的才不能吃!

我笑了,谁害谁呢?

等护士离开,我才跟婆婆说泡面有营养,这可是你说的,我可是为了你好。

二嫂好像现在才知道一样,当即拿出手机给我老公打电话。

一通告状之后,老公请了假赶过来。

他脸上尽是疲惫,处理婆媳关系让他心力交瘁。

二嫂系数我的恶行,可说来说去只是我给婆婆吃泡面的事,说到最后,竟然还说出她今天是第一次来。

老公过来拉住我的手,他说我太辛苦了,还是回去休息吧,这里让二嫂照顾。

二嫂黑了脸,她的原意可不是这个!

我高兴地答应,婆婆也高兴极了,只有二嫂满脸不情愿。

6

没想到的是,我第四天给婆婆送泡面被人拍成视频发到了网上。

网友看着婆婆满脸不情愿地问我怎么还是泡面,也听着我说她现在老了,儿媳一定让她多吃点,却将我说的月子吃了三箱泡面的话全部剪掉。

一时间,舆论尽数指向我。

我知道网络舆论和暴力的严重和可怕,只是真的发生到我身上的时候,我才知道什么叫无力。

不知道谁查出了我家的地址,记者蹲在楼下,同楼栋的人见到我满脸鄙夷。

更甚者,还有纵容宠物狗在我门前撒尿。

老公的工作也受到了影响,就连女儿上学也会被同学指责,被老师拉去教育。

我每日在家里不能出门,女儿也请假了,老公仍旧顶着压力去上班。

我站在卧室的窗前,看着楼下正举着相机朝我拍过来的记者,狠狠拉上窗帘。

闹吧,闹得越凶,婆婆的嘴脸被揭穿的时候才越有意思。

二嫂应该也是看到了网上的视频,破天荒地给我打电话来说,婆婆吃肉吃腻了,想吃泡面。

我将买好的微型摄像头别在大衣里的衬衫上,戴好口罩帽子开车出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