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玉蔻穿着僧袍出了厢房,忙往外头走去。

不曾想,刚迈下门前石阶,就失足跌了下去。

这一砸直摔得她膝盖生疼,痛哼了声。

远处的丫鬟瞧见,忙疾奔过来扶起自家主子。

“少奶奶!这是怎么了,怎么还摔了,身上衣裳怎么都换了一遭,奴婢找了您大半天了,您去哪了啊!”

丫鬟急的发慌,一个劲的问。

玉蔻跌下的动静和丫鬟的喊声,也惊动了房门内的燕洵。

他起身行至窗边,隔着门窗望向外头。

只见玉蔻扶着丫鬟的手艰难站起,又瞧见她红着眼尾挂着泪扯谎道:“许是拜佛的时候跪得久了,双腿酸软的厉害,无碍的,下雨将我身上衣裳打湿了,这才寻小沙弥要了僧袍换上。”

丫鬟闻言也没多想,将手中油纸伞递给玉蔻,便扶着她往下头走。

玉蔻撑着伞走在雨中,总觉得有道目光落在自己身上。

踏出院子时,下意识回眸看去,正好和立在窗前的燕洵视线相对。

他眉目风雅,笑眼含春,端的是风流公子模样。

遥遥冲着她淡扬了下眉。

玉蔻瞧见却不自觉攥紧了手上伞柄,恨不能挠花他的脸。

一心只盼着,这辈子,再不要遇见这浪荡的登徒子。

此时的玉蔻还不知晓,世间事总是你怕什么它就要给你什么。

孽缘一起,便似纠葛成一团的乱麻,困在其中的人儿,挣不脱,也逃不掉。

玉蔻随丫鬟上了回府的马车,在车上一直攥着身上僧袍,抿唇紧贴在马车车壁上。

总算回到府中,她扶着丫鬟踏下马车,正巧撞上了从外头喝得烂醉回来的夫君,和那位跟在夫君身边的柳姨娘。

那柳姨娘一瞧见玉蔻穿着僧袍形容狼狈的样子,就掩唇轻笑出声,嘲讽道:“哟,咱们少奶奶这是去佛寺了?怎么还穿了僧袍来?莫不是少爷日日不去你房里,你耐不住独守空房的寂寞,去勾搭那寺里僧人了不成?”

柳姨娘是花柳巷的妓子出身,被玉蔻夫君纳进府里前,满扬州不知多少人进过她床帐,她这样在欢场打滚多年的女子,说起话来自然十分不忌讳。

若是往常,玉蔻听了这话,便是再泥人般的性子,也忍不下这侮辱,必定要气得同她理论。

可今日,柳姨娘这话一出,玉蔻脸色却霎时惨白。

缓了几瞬后,才斥她道:“你胡说什么,我是奉婆母之命去落霞寺拜佛求子的!”

落霞寺的菩萨求子最灵,这事倒是在扬州人尽皆知。

玉蔻说了这话,便拉着丫鬟的手匆匆往府内走去。

甚至还刻意避着了那喝得烂醉的沈砚。

经过柳姨娘身边时,那柳姨娘隐约瞧见玉蔻耳后有道似是牙印的痕迹,猛地愣了瞬。

这沈家的少奶奶,可最是古板不过。

平日里张口闭口规矩礼教,听沈砚讲,榻上半点风情也无。

应当不会是敢同人私通,在佛庙里偷情的主儿。

柳姨娘如此想着,又觉方才瞧见的,的确像是齿痕。

心下惊疑不定,回过神来见玉蔻已经走远,忙拉过身边的亲信奴婢吩咐:“你去一趟落霞寺,打听打听少夫人今日去庙里的事。”

……

玉蔻攥着小丫头的手都慌得出了汗,好不容易进了自己院中,只觉后怕得连站都站不住。

女儿在房中安睡,她坐在软榻上,瞧着一旁摇椅上的女儿。

唯恐今日佛寺那场荒唐,会被人知晓。

丫鬟没看出不对,取了新的衣裳送来。

口中提醒道:“少奶奶身上僧袍来的路上也沾了雨水,仔细受寒伤身,快些脱了换上寝衣用上一盏姜茶歇息歇息,对了,少奶奶去寺里时穿的那身衣裳呢?”

那身衣裳……那身衣裳被那歹人弄得满是脏污,还被他撕扯得破烂……

玉蔻从寺庙走时惊惶失措,换了件僧衣后,忘了将自己的衣裳处理掉。

那衣裳里,有她的小衣和肚兜,还绣着自己乳名,若是贴身衣物落在旁人手中……

玉蔻想到此处,脸色白得厉害,脑子乱成一团。

丫鬟拿着干净衣裳,近前来解玉蔻身上僧袍,伺候她换衣。

却见玉蔻那僧袍下,全是青紫痕迹,连耳后,都留了一道被人啃食咬过的齿印。

丫鬟吓得面色惨白,猛地跌坐在了地上。

“**……**你……”

这丫鬟是玉蔻娘家陪嫁,吓得厉害时,脱口喊了从前唤玉蔻的称呼。

玉蔻回过神来,知晓瞒不过贴身伺候的丫鬟,咬唇低声同她说了今日佛寺之事。

丫鬟吓得捂着口鼻,不敢声张。

事已至此,只能想法子瞒下失贞之事。

玉蔻嫁来沈家,最亲信的奴婢就是这个陪嫁丫鬟,丫鬟也的确忠心,知晓今日寺里这事后,缓了几瞬,便反应过来当下最要紧的是玉蔻贴身衣服遗落在了佛寺里。

一旁的奶娃娃突然惊醒,玉蔻慌忙抱了孩子来。

丫鬟见状,口中道:“少奶奶,您的贴身衣裳必须得拿回来,若不然,那歹人再拿着您的衣裳要挟您怎么办。秋儿这就回去寺庙给您把您的衣裳拿回来。”

玉蔻自己也知道那贴身衣裳留在庙里就是个祸患。

闻言点头应下,交代秋儿小心行事。

*

佛寺里,燕洵正和寺中一僧人对坐饮茶。

这僧人原是京中侯府公子陈景,也是燕洵少时好友,数年前在落霞寺出家为僧法号景慧。

燕洵脸上还挂着玉蔻一耳光打出的血痕,那景慧和尚视线不住在他脸上打转,终是没忍住出口调侃道:

“你可知,那沈家的少夫人,是扬州城出了名的泥人性子,你到底是多放肆,她竟能被你激得动手打人。”

燕洵哑然失笑,却道:“泥人性子?我看未必。幼年时我养过一只野猫,有回抱它却被它抓的破相,今日那女子,张牙舞爪的性子,比之幼年那野猫,有过之而无不及。”

他想起那女子榻上折腾的模样,又忆起她噙着眼泪对自己动手时的模样。

无论如何也不能将她同泥人性子想到一处。

景慧和尚听他此言,隐隐觉察出了些话外之音。

试探道:“那沈家夫人,我从前见过一回,和明宁郡主生得有六七分相似,却比明宁当年容色更艳。可惜,已为人妇。不然,纳进东宫做个妾室,岂不正好,左右你那东宫后宅多年空置。”

燕洵听罢却没再言语,只淡笑了声搁下茶盏。

让人瞧不出他的心思。

夕阳西下后,转眼就入夜。

燕洵同景慧和尚告辞,回了卧房歇息。

手下人收拾房内时,瞧见了玉蔻留下的那些衣裳。

毕竟是主子幸过的女人,跟着的那小太监也不敢乱碰玉蔻的贴身衣物。

只等燕洵回房时提了此事,问他如何处理那衣裳。

燕洵闻言走近,随手拎起内室床榻上堆叠在一起的女子衣物。

思量着如何处理。

突然,屋外响起一阵吵嚷声。

侍卫压着个婢女带了进来。

燕洵认出婢女是今日来寻人的那个丫鬟,眉心微蹙。

小丫鬟想起自己主子受的委屈,瞧见燕洵手边就是玉蔻的衣裳,顾不得自己安危,便冲着燕洵直瞪眼,骂道:“好你个登徒子采花贼!还不快将我们少奶奶的衣裳还我!”

这话一出,燕洵便明白了这丫鬟深夜来此所为何事。

他低笑了声,想起那女子走前褪了衣裳着僧袍离去的模样。

捏着她衣裳的指腹微微发痒,缓声道:“你回去告诉你家少奶奶,明日午后,我等着她亲自来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