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再一睁开,我回到了十七岁大婚这一日。

火红的嫁衣如同那夜灼热的火苗。

拜堂之际,我等来的不仅是新郎,还有新郎手里牵着的姑娘。

陆康成在我面前站定。

我在大红的头盖下,看到那一大一小两只牵得紧紧的手,翘了翘唇角。

「温谨虞,我心悦于云儿,她心地纯善,不懂世故,又无依靠。我要娶的,只会是她一人。」

此话一出,满室皆静。

宾客们怕是没想到这好好的一场婚礼,竟成了大型的吃瓜现场。

前一世,我是怎么回来着?

哦,我说了一句,「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他怕是得先与父母亲长商量好才是。」

陆康成以为我贪恋陆府少奶奶之位,嗤笑着甩下一句「他不会拜堂」,扬长而去。

让我沦为整个栾州城的笑话。

陆父陆母气极,舍不得拿儿子出气,当夜就捉了聂云儿,用了点儿手段逼着她父母签了她的卖身契,然后将人连夜卖去了青楼。

次日,陆康成发疯了一样地寻她,却被陆父陆母死压着与我重新拜堂成亲。

我顾忌着温陆两家的颜面和名声,硬生生咽下这口气,还拦下来陆家寻麻烦的父兄。

结果,第二日晚,聂云儿不堪在青楼受辱,自焚而亡。

陆康成收到消息后,一夜未归。

次日,他拎着剑闯了我的院子,却被他父亲押着好一顿家法伺候。

此后,陆康成病了一场,等养好伤病,跟变了个人似的,不再提聂云儿,与我相敬如宾。

……

思及此,我唇角的笑意更深。

什么相敬如宾,不过是卧薪尝胆。

我一把拽下大红的头盖,就那样似笑非笑地扫了陆康成一眼。

轻启红唇:「好,既然君心已定,我退一步又何妨?」

说完,我回头唤碧珠伺候笔墨。

陆父陆母从人群中疾步走来:「谨虞,康成胡闹,你也和他胡闹不成?你放心,你既已入了我陆家,就是我陆家的儿媳。我们只认你一个儿媳。」

说完,陆父又朝着陆康成呵斥道:「康成,你和谨虞青梅竹马长大,你这样会伤了她的心的,赶紧跟她道歉,好好地与她拜堂成亲。」

我玩味一笑。

亲儿成亲,父母却迟到。

倒是迟得妙。

怕是为了给我一个下马威吧?毕竟如今陆温两家,温家势重。

也是我前世总将人想得过善,从不怀疑什么。

碧珠此时拿来了笔墨,我环视四周,寻了个空桌子,提笔写下和离书。

「谨虞,你这是做什么?这成亲乃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里是儿戏?」陆母明显是急了。

我毫不在意地起身,还吹了吹纸上的墨迹,淡笑道:「陆伯母所言甚是,不过,同样,这结亲,亦是结两姓之好。

如今,陆公子痴心不改,不惜于大婚之日在我面前言明他对别的女子的心意。这一份痴心,天地为之动容,我亦然。如此,我何不成全他?

我与他,未拜堂,未有夫妻之实,如此一别两宽,各自安好才是。陆公子,签了吧。」

我将和离书递过去。

陆康成接过,怔愣地看着,似是不相信我竟然如此轻易地就松了口。

直到聂云儿拉着他的衣摆摇了摇,他才反应过来,大步往桌旁走去。

这一回,不仅陆母急了,陆父也急了:「孽子!你这是要做什么?你要娶的是温氏女,这个村妇,你娶回来是丢我陆家的脸面吗?」

满座宾客,窃窃私语。

陆康成并不听,唰唰地就签了和离书。

递还给我时,他嘴角甚至带上了几分笑意:「温谨虞,这一回你倒是干净利落,你可别使诈。」

我点头,将和离书收进袖中,朝着众宾客行了一礼:「众位,实在抱歉,让各位看了笑话了,改日我温府必当备上薄酒谢罪。」

说完,我领着碧珠等陪嫁的丫头婆子,坐回了来时的花轿。

唯余身后陆父的打骂声,以及陆母的哭喊声。

随着一声起轿,我又被晃晃悠悠地抬回了温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