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偶遇

第三章偶遇

我死后,看见百花楼的老鸨居然落泪,给姐姐买了副金丝楠木棺材。

我还看见红梅傲雪处,姐姐的身影跟在一黑一白的无常后面,到了奈何桥边。

正当我想追过去,她却转身,将我一把推开。

恍惚间,我惊醒,从乱葬岗活了过来。

面前是一个身着华服的男子,冲我淡淡问:“小丫头,三年后,我可为你赎身,也可为你安排新身份,你可愿进宫,咱们各取所需,你替我救人,自己去报仇?”

我不明白他的意思,但是听到报仇两字,立刻点头答应。

三年为期。

当我再回到百花楼,老鸨吃惊之余,却不多说。

安排我依旧做个丫鬟。

而姐姐的死,如同那天落得雪,到了元宵,便再没有人讨论,像是悄无声息的被人遗忘。

女子本就惨,可青楼的女子却是惨上加惨。

一天天,我掰着手指数日子。

看尽了血雨腥风,步步惊心。

看尽了浮萍无依,草席裹尸。

我忽然明白姐姐为什么要拿自己人生来换我的自由。

这是个吃人的地方,昨日还花言巧语,画眉举案,今日便是薄情寡义,翻脸无情。

青楼之中,有被骗得倾家荡产的痴男,亦有怒沉百宝箱的怨女。

我却只是默默看着。

第二年,我开始长开,肩若削成,腰如约素。延颈秀项,皓质呈露。

早已出落得不下姐姐当年的风采。

尤其是一手琵琶,更是绕梁三日,不绝于耳。

第三年及笄。

跟我约定的男子出现。

我到了他的别苑,对方眼神闪过一丝惊艳后,便如货物一样看着我。

“你以后不叫薛若,而是我周府养在外头的庶女,周艳儿。”

周府?我看着眼前男子,京城里这独一份的轩昂气宇,不难猜出他就是周小侯爷。

我立刻垂首叩拜:“小侯爷,需要奴家进宫做什么?”

他背着手,转身过去。

随着他的视线,我瞧见一副女子的画像。

虽熏香缭绕,却难掩她谪仙之姿。

小侯爷周琦轻轻说:“她是当今圣上的德妃,柳曦月。我的表妹,原本是要做我夫人的。”

说完,眼中似有晶莹颤动。

我立刻明白什么意思,抖着声音问:“小侯爷,你这可是欺君啊......”

他目光冷如寒星:“怎么怕了?就这点胆量还妄想报仇?”

我迎着他没有温度的眼,绽放笑意:“奴家没什么怕的。只是没想到小侯爷会如此深情。”

他顿了顿,唇边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笑。

“她被文贵妃害得幽禁冷宫里,我要你此番进宫,便是获得恩宠,救她于水火。”

见我默不作声,周琦伸手,捏住我的下巴,隐隐发力,那双墨色的眼眸,深不见底。

“所以,是要做薛若,还是周艳儿?”

我自然明白,他连觊觎皇上的妃子这种事都告诉我,只要我拒绝,那我立刻死无全尸。

毫不犹豫,我盈盈叩谢。

“艳儿听哥哥安排。只要可以报仇,万死不辞。”

周毅很满意,马上替我安排身份。

只不过,同时他为我种下了南疆的蛊虫,以此控制我。

其实无须如此,那晚,我自己也没有睡。

在眉间亲手刺了一颗红痣,提醒自己是地狱爬出来的罗刹,只要得手,那些害我全家的人,便一个都不放过。

一月后,新帝萧承安秀女大选。

周琦却不让我去参加。

他说宫里,那莺莺燕燕,争风吃醋如狂蜂浪蝶一般围着新帝,我若在那个氛围想接近,难上加难。

他说自会安排机会,只是成不成就看我本事了。

原来,每隔几个月,他就会陪萧承安去木兰围场狩猎,而我就是在那个时候,趁机得到他的宠信。

不到一个月,周琦将新帝秘密出京的消息飞鸽传书到别苑,我立刻带着周琦送我的死侍小桃就出发了。

第二天,月上柳梢头。

我,对着萧承安的必经之路,拿出琵琶。

轻轻弹拨起缭绕的乐音,清清亮亮,弹珠溅玉地,如仙乐乍离云端。

就见远处,有一男子,着了魔似地,被我的乐声牵引着,两只脚飘飘荡荡一路寻了过去。

我坐在院中的一棵桃树下。

身上换成一身黑色亵衣,披着灰色的轻纱,旁人见我,必然觉得蛮夷女子,不知羞耻。

可我知道,这样才最能吸引男人。

该露的露,该遮的遮。

罗露着丰润的双肩与一双曼妙的藕臂,白玉无瑕的小腿如酥,两只赤足盈盈踏在泥土上。

该凸的凸,该翘的翘。

衣裳遮掩地贴身,反而更加诱惑。

色料越晦暗,越显得我肤如凝脂。

萧承安的目光,此刻早已像是一头饿狼,恨不得将我一口吞下去。

只是,荒郊野外,忽遇一女子,在花瓣飘洒中,抱着一面黑漆琵琶,弹出琮琮仙音。

这奇异的画面让他不得不还留存几分理智。

按照计划,周琦肯定给他下了催发情欲的东西,但他到底是真龙天子,即便心有澎湃,以为有了艳遇。

可艳YU一旦出现了,作为帝王天生的敏锐,却担心会不会有什么事端。

只可惜,我如此纯朴原始的艳。

别说他宫中那些规行矩步的嫔妃比不上,就连那百花楼楼里的姑娘也不可能有我这般汁液饱满,芳香欲流。

他如何抵挡?

不知不觉,萧承安还是忍不住站在我的面前。

乐声暂止。

发现他眼中欲火纵横地望着我。

“过路的大哥,你哪来的?这里可是围场,闲杂人靠近那会被杀头的?”我的声音,懒洋洋的醇厚,滞涩娇媚。

萧承安脸红得像是着了火。

他喉咙发干,一颗心,早已不知飘到哪里去了。

“我是京城人士,特来远处那片林地打猎。姑娘......你怎么会流落这乡野之地?”

我抬起头来对他一笑。

此刻我乌黑的头发潦草地挽在头顶,一无插戴。素着一张脸,不施脂粉,但眉心处早已点了一抹殷红,如未凝的血珠,散发邪气的诱惑。

看着萧承安按耐不住如遭雷击的样子。

我故意让几缕乱发散落下来,沿修长的脖颈滑落,微微的汗黏在胸前那一片雪白上。

萧承安吞咽着口水。

想必他从不曾发现,原来黑与白,是这样要命的鲜艳。

这便是我在青楼里学到的。

惊艳。

女人做到什么样的艳,才能勾起男人的惊?

胭脂香粉,珠钗环佩,我再怎么装饰也比不过皇室贵族的那些女人。

只能反其道行之。

偶然间,我领悟到,粗朴到了极致,素到了极致,却能艳到了极致。这种靠自己资本的艳,无需金银首饰去衬托。

反而更让任何一个有色欲的男人,都难以抵挡。

我看着萧承安喉结来回耸动,知道此刻只要一个撩拨,他就会扑上来。

于是终于开口说话了:“奴家却不是京城人士,只因爹爹悔婚,气走了我的情郎,所以我千里迢迢里寻他。”

我答非所问,他醉翁之意。要的不过是我的扯了一个谎,给一个台阶,撩拨他萧承安的心旌摇曳了。

我似笑非笑地瞟他一眼,叹了一声,重又低下头去拨弄起琵琶来。

“所以才弹这琵琶,以解相思之苦,公子,没想到惊扰你了,可否进屋和奴家一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