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6章

暮雨却有些心不在焉,“姑娘,你见过传闻中的北奉信鹰吗?”

北奉信鹰?

宁姝慕脚步微顿,“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暮雨来了兴致,“奴婢看九州录的时候,书中写咱们大顺地处丰泽之南,与民风彪悍的北地截然不同。”

“北奉人擅骑射,更擅训鹰,太礻且乱世定都时,听说吃尽了他们的苦头。可惜奴婢只听说过飞鸽传信,怎么也想象不出来,那么凶猛那么庞大的击征怎么也能被训得如此听话。”

宁姝慕心中的阴霾被暮雨这么一打岔,稍稍消散了些。

北奉信鹰。

她曾亲眼见过,那个时候成日缠纟帛病榻,她能踏足的最远之地也就是东宫的内花园。

而若非那只恰巧从太子办公之所丽正殿逃出的‘俘虏’鹰,她耳目闭塞,恐怕连大顺与北奉早在东临十六年便再次开战都不知道。

后来,她糊弄过了太子,偷偷将那只伤鹰带回了寝殿喂养,直到大战终了时才再次放飞。

也不知道过去了这么久,它还能不能找到自己的家乡,自己的主人......

“姑娘!”

暮雨突然一声惊叫。

小径旁的葱茏巨树上,不知有什么东西飞快窜下,竟一下蹦入了走神的宁姝慕怀中。

灰黢黢,毛绒绒,“......树鼠?”

宁姝慕被吓了一跳,然而话音才落,便觉背后寒凉,下意识转身挥袖,就见一双利爪蹾落,横向扌斯裂了锦帛。

她打眼一扫,顿时脸色微变。

通体蓝灰,背覆深棕横斑,沉棕的眸周环有一圈澄黄,这是一只击征,还是击征中罕见的兔虎。

而那爪上固定着的竹筒太过明显,证明这兔虎又不只是一只普通兔虎,而是北奉专训的信鹰!

暮雨当即拔下发上银簪驱赶,但那体型不算大的鸟儿异常凶猛,再次爬升后,借俯冲之力一爪就朝着女子最珍视的脸部去。

暮雨不禁急道:“姑娘快放手!它想要的是那小家伙!”

怀中鼓动,衣襟掣紧,此前身上裹着的裘衣成了累赘,那小东西早钻入其中,牢牢扒在了里头的袄裙上。

宁姝慕一时撇不下它,千钧一发之际,只好聚指于唇间,吹出了一声悠长的哨音。

来不及了!

暮雨瞪大双眼,以背作掩,不管不顾地挡在了宁姝慕面前。

“啊!”

兔虎堪堪触及衣袂飞掠而上,但怀中的身子竟是缓缓滑落。

宁姝慕心中悚然,暮雨闭眼晕厥了过去,但那纤细的脖颈上不知何时扎入了一根银针,同时响彻的还有较之之前更为短促的哨音。

她猛地转头,树冠蔽日的高处,凶戾的兔虎傲然伫立。

下一刻,她的腰身一紧,整个人都被陡然带离了小径!

向下看去,离地数丈。

细枝颤动,那人松手时,宁姝慕身形不稳,几乎是竭尽全力才忍住了那即将出口的恐慌。

“卫国公府,宁氏女?”

宁姝慕耳畔嗡鸣,紧紧抱着树干。

身后传来的声音十分陌生,但就是看不见来人也能猜到其身份。

萧见梧。

北奉通裔王之子,在十年前崇原大战时被送于大顺朝为质。

圣上顺口称其为世子,听着尊崇,实际却是将他那统一了北地的父亲给借此贬为了大顺臣民。

曾经,她直到死前都与此人毫无交集,只听说他在东临十五年趁京中动乱逃回了北奉,并很快杀父杀兄登上王座。

可没想到,今日竟会因为一只树鼠产生牵扯。

“小女正是卫国公嫡长女,不知有何处得罪了公子,要得公子如此捉弄!”

萧见梧身着雀色圆领锦袍,好整以暇地抱着臂。

“姑娘既懂鹰哨,便必知我身份,如今又何必装模作样?”

宁姝慕深呼吸几口,强装镇定,“小女不知公子在说什么。”

“那哨不过是小女家中父亲唤马所用,恰巧被小女记住,慌乱中才想着碰一碰运气罢了!”

“马哨?”

萧见梧轻笑一声,“大顺贵人出行皆有专人驭车,何需公爷亲自唤马?”

“还是说令尊竟亲和至此,在府中事事亲力亲为不说,还带着内眷去了马厩那等腌臜地?”

“我......”宁姝慕想说父亲武将出身,亲历亲为又有何不可?

可卫国公宁昊此人,朝中皆知其继承爵位只是阴差阳错,虽自小跟着老国公学武,但从未经过战场历练。

偏偏身负后军都督之职,掌管京营数卫,才不及位还自视甚高,为讨好圣上一心崇文,在府中最最注重的便是礼数。

他连亲下营场练兵节制都嫌纡尊降贵,又岂会亲自唤马,还允许内眷去到马厩?

“宁姑娘不如直说,至此究竟有何目的吧。”

鸣山寺后山,耸立楼阁唯有佛塔,可即便是祭拜,非寺中沙弥带路也不得擅入。

而寺中主持与他相识,若他在前,修善必不会再放人进入,若他在后,又岂会不行提醒?

现今偷进一人,不仅能诱得游隼亲近,还懂得鹰哨。

说是意外,又有谁信?

萧见梧尾音上挑,一字一句却宛若淬毒,“卫国公府嫡长女,野趣兴起,攀树坠落,意外身亡。”

“姑娘觉得这个死法如何?”

脚下枝干隐有不堪重负之声,宁姝慕通身寒凉,如堕冰窖,“我,我真的不知公子何意。”

“那兔虎的目标不过是只树鼠,公子若不信,大可掀开我裘衣一......”

萧见梧一掌劈下,横枝中段骤裂!

宁姝慕脚下一空,失重感顿入胸腔。

恐惧下,她双手乱抓,十指迅速染上血色。

然而枝条自身侧剐过,下落之势却丝毫不减,她脑中一片空白,涌上心头的不知是悔还是恨!

情绪纷杂时,身子突然重重一顿,停了下来。

“宁姑娘,最后一次机会。”

萧见梧一脚踩着裘衣,居高临下。

宁姝慕唇间被自己咬得尽是血腥,闻言突而厉声道:“萧见梧,你疯了!谋杀公府嫡女,若被圣上知晓,你以为自己还能如愿隐忍下去,安然回到北奉?”

“公府众人皆知我自小体弱,突生野趣?萧世子真当世上只有你一个聪明人,旁人皆是傻子吗?!”